陳觀來了後,江舒涵自然是熱情招待。她本來廚藝就好,做的幾道菜又是陳觀沒見過的,吃得那叫一個滿足。
吃飽喝足後,他便儘心指點瑞生。
原先瑞生還有些懵懂,在他的指點下倒是有點似模似樣了。
陳觀見他領悟出一點,便讓他將自己的所思所感畫出來。隻有畫到紙上,才是真正的進步,單單理論理解是沒用的。
瑞生便要再畫陳金杏。
陳觀覺得畫陳金杏不好。想要畫好人物,首先你得對人物有感情。
這個感情不一定非得是男女之情,孺慕之情,兄妹之情都行。
雖說瑞生現在已經十六,可他對感情一竅不通,對陳金杏隻是認識,根本沒有任何感情,畫她跟畫死物沒什麼兩樣。
“無論是人物還是動物,都是活物。既然你對人物沒什麼感情,可以從活物開始。不如就畫小動物吧。”
於是瑞生搬著畫板到後山畫雞。
之所以到後山是因為那邊有不少人家的雞跑到後山啄食。
瑞生在那邊觀察雞,陳觀卻看迷了方定山。難怪館主要跑到方定山上香呢,感情他是看上這山了。
陳觀之前畫的山是他們家附近的小山丘,風景遠不如方定山秀麗。這會見到美景,自是看直了眼。
他開始四處調整方向,選景入畫。
他與瑞生不一樣,瑞生畫山,是選一處小峰,著重描繪。而陳觀卻是畫得全貌,在山腳下看不清全貌,他便一直往後退。
從山腳一直退到張家村,才將整個方定山定格在一幅畫卷裡。
陳觀示意小廝磨墨,自己卷起袖子開始作畫。
畫師在作畫的時候,都是全身心投入的。陳觀平時吊兒郎當,此時卻是認真得很。
一氣嗬成,隻用了兩三個時辰。
畫中近景綠野蔥翠,山腳農人勞作,樹木交錯,虯枝盤曲。山腳一邊有茅舍數間,一側樹林矗立。中景一座座小山就像盤踞龍盤,石上樹影婆娑,疏落有致。
遠山層巒疊嶂,群山之間雲蒸霞蔚,白色的煙霧圍繞著山峰隨風飄蕩,恍如仙境。山腰處隱約可見一座寺廟,通山的小道蜿蜒曲折,遊人就像一個個小點相見其間。
這是陳觀畫得最滿意的一幅山水畫,正想題一首詩在左上角,突然耳邊傳出一聲誇張的尖叫,“哎喲,畫得可真像!”
陳觀嚇得手一抖,墨汁滴到畫上,一張畫就這麼廢了。
陳觀氣得臉色陰沉,小廝更是怒火中燒,瞪著突然冒出來的柳彩春,“你誰啊?你懂不懂規矩?突然出聲,你想嚇死誰?”
柳彩春被小廝這副凶神惡煞的態度唬了一跳,她定了定神,也不怕他,“你凶什麼凶?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他這麼不經嚇,我不就是瞅一眼嘛。”
小廝氣得肝疼,他是真的氣。剛剛少爺畫畫,他在邊上瞧入迷了,沒有攔住柳彩春打擾少爺作畫。
等他回了家,少不得他要挨板子。一想到自己無辜挨打,他就恨得牙癢癢,“你知道我們少爺一幅畫要多少銀子嗎?你就是把自個兒賣了都賠不起。你居然還半點不認錯。”
柳彩春叉腰瞪他,“你少唬我,我那侄兒幾個月才畫一幅畫,也隻不過賣三兩銀子而已,你們少爺一下午就畫好,撐死了也隻不過幾百文。你少來訛我,那墨點又不是我拿他手按上去的,是他自己不經嚇,自己甩上去的。”
小廝氣得跳腳,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人,“我們少爺一幅畫少說也值五兩。你不懂就不要亂講。”
他是不知道張瑞生的畫能賣多少錢。但想來應該超過五兩,畢竟人家是第一名。
柳彩春瞪他一眼,“少唬我!”
眼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陳觀作畫興致全沒了,衝小廝道,“算了,彆跟她吵了。她到底是張師弟的長輩,我們總得給她留點麵子。”
小廝不甘不願應了。隻是臨走時,還不忘瞪了一眼柳彩春。
陳觀在張家待了兩天就走了。一是鄉下太過簡陋,他住不慣。二是他不習慣沒有美人的日子。
江舒涵朝他謝了又謝,特地拎了些吃食讓他們帶上。
小廝倒是吃得很滿足。陳觀卻有些意興闌珊。
小廝知道公子這是憋得太狠了。除了伺候公子吃飯,接下來便在前麵趕車,一路都沒再打擾公子。
到了縣城,陳觀也沒回家,直接去找相好的。
小廝卻不能不回陳家彙報公子下落。
從陳府出來,小廝特地去了趟書畫鋪買紙,出來時,經過一處攤子。沒想到竟是柳彩春和張金貴在擺攤賣瓜果。
說起來柳彩春和張金貴今年種了一畝香瓜,精心伺候,原想賣個好價錢,可那些販子將價壓得死死的,夫妻倆進城問過,城裡香瓜價格不低,兩人算了半天,便打算自己進城售賣,也好掙份辛苦錢。
沒想到竟被小廝碰上了。
張金貴不認識這個小廝,還上前招呼他。
柳彩春卻是做賊心虛,她前兒個雖然耍賴贏了對方,沒賠償畫錢,可是誰知道對方會不會借此訛她的瓜?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小廝見柳彩春嚇成這樣,故意拿話呲她,“喲,你們侄兒一幅畫能賣十兩,你們居然一點好處都沒撈著,還在這兒擺攤呐。嘖嘖嘖,也太慘了吧。”
柳彩春對小廝這大話撇了撇嘴。還十兩?唬鬼呢。
張金貴卻是一怔,“十兩?這位小哥唬我的吧?”
小廝見兩人不信,下巴抬了抬,“我可沒騙你們。那間書畫鋪就專門賣我們精畫館的畫。我家少爺一幅畫值五兩銀子。你們侄兒能值十兩。不信,你們問問就是。我可不像某些人喜歡說大話,耍無賴騙人。”
說完,抱著個香瓜徑直走了。
張金貴在後頭喊,“哎?這位小哥,你還沒給錢呢?”
小廝抬著下巴問柳彩春,“這瓜就當你們賠償我少爺的損失了。這瓜頂多值個二十文,我少爺的畫五兩,要不是看在你們是張少爺大伯大伯母的份上,可不是一個瓜這麼簡單了。”
張金貴聽得一頭霧水,柳彩春卻緊緊攥住張金貴的胳膊,“算了,就給他吧。”
張金貴也沒追出去,而是側頭問她,“到底怎麼回事?什麼畫?”
柳彩春便把那天自己衝撞陳觀的事說了,說完之後,她嫌棄得撇嘴,“原以為是個大家公子哥,沒想到居然也是個小氣的,竟然想訛人。”
她卻是不知道陳觀之所以生氣並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那幅畫是他辛辛苦苦畫出來的。
張金貴聽後,眼裡直冒精光,“媳婦,你說他剛剛說的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柳彩春見他真信了,擺擺手,“怎麼可能。他就是給他少爺臉上貼金而已。這就跟那些碰瓷一條路子。你要信了才傻。”
張金貴搖頭,不相信那小廝是個騙子。他剛剛手裡那紙可不便宜。可他一買就買那麼多。家裡沒錢,他能買那麼多嗎?
張金貴回頭看了眼書畫鋪子,想了想,轉身就要過去問問,柳彩春忙把人拉住,“那地方哪是我們這種平頭百姓能進去的?你不怕被他們攆出來?”
張金貴想了想,抱起一個香瓜,“沒事,我送他一個香瓜,就算看在香瓜的份上,他也不能把我攆出來。”
說著也不等柳彩春同意,直接抱著香瓜走了。
柳彩春氣得直跺腳。又一個香瓜沒了,何著香瓜就不是錢了嗎?
沒過多久,張金貴兩手空空從書畫鋪出來了,他眼神呆滯,好像被雷劈了似的,柳彩春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揮了揮,“哎?相公?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