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在外跑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將張大山一家帶回來了。
看到江舒涵,張大山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驚詫。但他此時卻顧不得問一句,為何她不在周家卻住在客棧。因為他兒子正在生病,發著高燒,已經到了說胡話的地步。
江舒涵瞧著這孩子凍得小嘴青紫,忙讓小二去請郎中。
郎中提著藥箱過來,摸完脈相,檢查完孩子的咽喉及眼睛,開了小柴胡湯。
藥方是:柴胡半斤,黃芩三兩,人參三兩,半夏半斤,用水洗,甘草炙,生薑各三兩,大棗十二枚。
“把七味藥用水一鬥二升,煮到六升,去掉藥渣,再煎成三升,每次溫服一升,一日服三次,蓋上被子,取暖保溫,讓病人微微出汗,即可痊愈。”
這藥裡有味人參,哪怕隻要三兩,價格也貴得嚇人,尋常人根本吃不起。
張大山剛賣身,那五兩銀子有一半被爹娘要了去,剩下一半根本不夠。
江舒涵替他交了剩下的銀子,郎中讓張大山跟他去抓藥。
陳月娘是在江舒涵出嫁後嫁給張大山的,並不認識江舒涵,此時摟著兒子的身子感激地看著江舒涵。
江舒涵歎了口氣,幸虧去的及時,把人救下來了。她給了人牙子二兩銀子,對方接過銀子歡歡喜喜走了。
她又單獨給張大山一家開了一間房,小二要帶陳月娘母子三人到隔壁,陳月娘抱著兒子跪在地上衝江舒涵千恩萬謝。
江舒涵擺了擺手,讓她快去照顧孩子。
等人走了,念娣小心翼翼開了口,“娘?咱們不回家嗎?”
念娣才三歲,昨天跟她出來,還以為隻是出來走親戚,一直不哭不鬨,現在小小的人兒也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兒,最終沒忍住開口尋問。
江舒涵歎了口氣,沒跟她講她被周三郎休了這事。而是揉揉她腦袋,小聲安撫她,“有娘的地方才是家。其他地方都不算。”
念娣聽得似懂非懂,不過跟娘在一起,總歸讓她心安,她又問,“那姐姐們呢?”
江舒涵笑了,這孩子自打生下來,除了原身就是兩個姐姐帶得最多,也難怪她會惦記兩個姐姐,“再過些日子,你兩個姐姐就會過來看你的。彆擔心。”
念娣這才歡喜得笑了。
張大山很快抓完藥回來,江舒涵告訴他孩子在隔壁,讓他先去照顧孩子,有什麼事等以後再說。
張大山借了客棧的藥罐煎藥,陳月娘將兒子交由女兒照顧,就要過來伺候江舒涵。
江舒涵不用她照顧,又將她攆了回去。
到了吃晚飯時,小二給江舒涵端來清淡的飯菜。
魚粥加炒青菜、小米粥、糖水煮雞蛋及雞蛋羹。
雞蛋羹是專門給念娣買的,小丫頭吃得津津有味,三個雞蛋蒸了一大碗,她一人就能吃光。
這菜燒得很有水平,色相味俱全,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貴。哪怕為了以後著想,江舒涵也得儘早找到房子。
好在第二日,張大山的兒子就退了燒。
張大山將兒子將由陳月娘照顧,過來聽江舒涵差遣。
雖然兩人是從小認識,但江舒涵使喚起人來,那是半點不自在都沒有。
她給了張大山十兩銀子,讓他去找牙紀賃房。要那種小院子,可以住兩家人的那種。房子大概在五六間左右。柴房,茅房,灶房,水井都得有。
張大山記在心裡,出去跑了一上午,很快回來了。
現在冰天雪地,正是租房子的淡季,他跑了七八家,每月要半吊錢就行。押一付三。張大山簽好了契書。將剩下的銀子交給江舒涵。
新租來的房子還得打掃才能入住,張大山便帶著陳月娘先去打掃乾淨。
冬日,天黑得特彆快,張大山和媳婦在院子裡打掃兩個時辰,擔心又得在客棧住一天,浪費錢,哪怕還沒打掃乾淨,也還是匆匆忙忙回了客棧。
江舒涵已經結完了賬,張大山專門租了一輛板車,江舒涵上了板車,念娣坐在她旁邊,她讓陳月娘將兒子和女兒也放在板車上。
還有那大半袋糧食也搬進板車。夫妻倆一個在前麵拉,一個在後麵推,大雪紛飛,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他們走得很艱難。
半個時辰後,他們停在一處院外。
江舒涵牽著念娣住進主屋。陳月娘和張大山將孩子放進堂屋,夫妻倆便忙活開了。
匆匆忙忙收拾完,陳月娘又去隔壁買了些細糧,大白菜,鹽和柴禾。
江舒涵和念娣吃的是細糧,其他人吃的都是粗糧。
唯一的菜就是大白菜,兩家吃的一樣。
這菜隻有鹽,沒有油,更沒有其他調味料,江舒涵幾乎難以下咽。
但江舒涵也知道不能怪她,天都黑了,將就著吃吧。
不過江舒涵可不願天天吃大白菜。
她給了陳月娘三兩銀子,讓她明天一早去買些魚肉以及細糧。
青菜就算了,這冰天雪地,青菜太貴。
她可以發點豆芽,吃點雞蛋。
陳月娘點頭應了。
江舒涵讓張大山明早去一趟衙門,將她的戶籍從周家村遷出。
這個時代是可以立女戶的。但是女子沒有任何經濟來源,還得繳納朝廷賦稅,隻能座山吃空。所以這古代女子寧願改嫁,也不願立女戶。
江舒涵卻不在意。她不會為了嫁人而嫁人。所以她要將兩個女兒落到她名下。
張大山聽後驚詫不已,“江……江夫人,您這是為何呀?”
江舒涵淡然一笑,也沒瞞著對方,張大山聽後沒說什麼。想來在他眼裡,不能為男方家傳宗接代被休也很正常。隻是他還是替江舒涵難過。明明是這麼好的女子為什麼命會這麼苦呢。
他默默接過江舒涵的休書,第二日天不亮就去了衙門。
張大山一直到了下午才將這事辦好。
江舒涵本來還有事要交待他,等了這麼久也不見他回來,擔心他把事情辦砸了,少不得要多問幾句,“怎麼要這麼長時間?”
張大山嘴巴笨,以前從來沒出過村。到了外麵,才知道到官府辦事得得給人家好處費。可他素來節省,寧願在外麵凍得瑟瑟發抖,也不願將錢給彆人。
那些衙役見他不識抬舉,晾了他半天功夫,等他渾身凍僵,才幫他把事辦了。
江舒涵哭笑不得,就為了省這麼點錢,他竟然把自己凍僵了,讓她說什麼才好。
“你以後辦事還是學學人家吧。時間也是錢。你有這點時間早就掙著錢了。”
張大山悶聲道,“冰天雪地,哪能掙到錢。”
江舒涵支著下巴,“誰說沒有的。現在天這麼冷,城裡的柴價肯定漲了。你有那功夫都能去山上砍一捆柴了。”
張大山被她這一提醒,竟然也覺得自己白白浪費這半天功夫太蠢。他漲得臉通紅,悶聲道,“我以後一定學著機靈點。”
江舒涵點了點頭。她也不急,以後慢慢來。
原本江舒涵還打算讓張大山去接四丫,可現在天已經黑了,隻能明天再去了。
第二日,張大山被江舒涵派去周家村隔壁那個村子找穩婆,將小女兒抱回來。
張大山這次沒再走路,主要擔心凍壞孩子,所以他特地花了錢叫了牛車。
陳月娘被江舒涵派去買棉布棉花。
江舒涵從周家出來的時候,周家隻給了她一床棉被,裡麵結滿了疙瘩,根本不保暖,昨晚江舒涵穿著衣服睡覺才沒有凍著自己。
今天她就讓陳月娘先做被子,做一床厚厚的棉花被。
做好棉花被,她還得做兩身棉衣。
她走的時候,周二嫂給她收拾了一包衣服。但是原身大多數衣服都打滿補丁,江舒涵將太破的衣服都留給了周二嫂,將那些還看得過眼的全套在身上。
念娣和江舒涵差不多,她的棉襖是兩個姐姐剩下來的,舊到看不出本色了。
現在有了錢,她不想虧待自己和孩子。
這古代的女人就沒幾個不會針線的,陳月娘待在堂屋,哪也不去,開始做被子。
江舒涵小的時候,她媽就在院子裡縫過被子,她媽媽算是手巧的了,縫一床被子都得要兩天功夫。
可陳月娘比她媽媽手還巧。
隻見陳月娘將棉花弓、弓竹吊起來,雙手攥弓,彎著腰一點一點彈棉花。這個步驟要不停彈,相當耗費體力。但陳月娘做起來卻相當熟練,不急不躁。
接下來就是將棉花擺放成想要的尺寸,然後將臟、差的棉花挑出來。
再接著將紅色棉被線穿過紗棒的小孔,這個步驟需要兩個人合作,陳月娘便叫了女兒幫忙把紅色棉被線放在棉花上做成網狀結構,這樣可以固定棉花不跑棉。然後再用白色棉被線重複一遍。
再接著用摞盆按壓棉花,使棉花與棉被線相互糾纏,融為一個整體,讓棉被更結實不易分離。
將棉被翻過來,再彈另一麵。
兩麵都弄好,最後把摞盆放在棉被上,讓女兒站在上麵,用力扭動摞盆,這樣可以使蓬鬆的棉被變得結實,蓋的時候,不會因為蹬被子就破了個大洞。
棉花胎做好,再縫被套就可以了。
江舒涵做的是八斤大被,沒想到陳月娘隻花了一天功夫就做完了。
當蓋上厚實的棉花被,江舒涵整個人才算是活了過來。她將舊被子給了陳月娘,讓她在裡麵填補四斤棉花。陳月娘激動得當場就要給江舒涵下跪。
他們現在蓋的被子還是結婚時做的,蓋了八年多,裡麵已經結成疙瘩了。
江舒涵讓她起來,“隻要你好好照顧我們一家,我不會虧待你們夫妻倆的。”
陳月娘忙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