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敢。她言辭質問她的時候,那眼眸好像透著一股子韌勁兒,那種勁兒,他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見過。還有她那雙燦爛如星的眼,無數次在他夢裡回蕩。
他原以為自己隻是太過憂心女兒,所以才將她音容笑貌在腦子裡不斷擰眉。可是他漸漸發現不對。
他已然將女兒送進京兆府,女兒也確實如她所料,很快活。
可是她依舊出現在他夢裡。
燕宸英這輩子隻娶過一回妻。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下的妻子。是個秀才的女兒,溫柔賢淑,為他生下兩兒一女就撒手人寰了。
家裡沒人照顧,他又不放心將女兒留給下人照顧,隻能將女兒帶回邊城。
他這一生沒有體會過情愛的滋味兒。
他的妻子賢淑,可是他每次回去,她總是向自己哭訴,自己有多難。
他細心安慰的同時,卻也帶了幾分疲倦。
他是個粗人,不懂得紅袖添香的雅事,無數次在生死線徘徊也早就冷著心腸。
他想要的家是溫暖的,是他曆經生死,回來後,她能給自己笑一個。好叫他知道,自己拚死向上爬是為了這個家。
可是沒有,一次也沒有。
她走後,燕宸英沒想過再找妻子。彆人都說他對原配念念不忘,是個癡情人。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實在是怕了女人的眼淚。
現在看到如此鮮活的江舒涵,他才知道這世上的女子並不都是愛哭的。還有那類堅強的。
明明她的肩膀那麼柔弱,可是卻也能撐起一個家,養得起四個孩子。
這份韌勁讓他瘋狂著魔。
可是太晚了,他就要離去了,他要為他死去的兒子們報仇。
燕宸英定定看了江舒涵半晌,最終隻是拱手,“在下不日就要離京去往邊城,希望江掌櫃能多多照顧小女。若是她有何煩心事,請寬慰她一二。燕某回來後,定不忘江掌櫃大恩。”
江舒涵張了張嘴,剛剛他望著自己的目光好像要把她吞進肚子裡似的,她還以為他想做什麼呢。
沒想到竟是這樣一件小事。
江舒涵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免有一絲失落。
大概女人都愛英雄,尤其是燕宸英這樣保家衛國的大英雄,他身上散發的荷爾蒙氣息比尋常男人要多幾倍。望著你的時候,好像能將你嵌進去。
“好,我會照顧好燕三小姐的。”
燕宸英這才轉身離開。
又過幾日,燕三娘的師傅來了,是個四十出頭的女子,為人風風火火,教婉玉的時候,又很嚴格。
她倒是比燕三娘更像個先生。
一眨眼,三年過去了。
江舒涵這幾日正為一件事煩心。鄭府尹要被調到外地任職。他打算將鋪麵賣了,問江舒涵想不想買。
說實話江舒涵並不想買。
倒不是她手頭錢不夠,而是鄭府尹一走,她就等同於沒有了靠山,她這鋪子生意一直很火,許多人都眼饞。
她要真買下鋪子,恐怕不少人就得尋她麻煩。
江舒涵左思右想,打算將方子獻出去。
她這方子遲早保不住,還不如獻給皇上或太後,也能得些賞錢。那些覬覦她家財的人得知是上麵賞的,恐怕也會有所顧忌。
江舒涵打定主意,便謝絕了鄭府尹的好意。
鄭府尹倒是也沒強求。他這鋪子不愁賣,他趕著去外地赴任,便將鋪子轉手給了一位客商,等江舒涵的契書滿了,再重新租出去。
江舒涵到內務府,想將方子獻給皇上或太後。
可皇上日理萬機,太後要款待命婦,這樣小事,內務府官員哪敢將叨擾他們。
江舒涵想找劉太醫幫忙,但是劉太醫又去外地采藥,遲遲未歸,她也隻能按捺住心思,等他歸來。
隻是她沒想到,那背後之人,竟連這幾日都等不了。
這天早上,江舒涵正在家教孩子功課,陳月娘就匆匆忙忙找來,說鋪子出事了。
江舒涵和陳月娘趕到,鮮香閣已經圍了很多人,全都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
江舒涵擠了進去,一眼便看到燕三娘穿著勁裝,手執腰刀,攔住幾人,“有什麼事等掌櫃來了再說。”
眼尾掃到江舒涵來了,燕三娘示意手下將苦主抬進大廳。
大劉大夫靜候在一邊。
江舒涵這才知曉,地下躺的人前幾日來他們店買過吃食,卻不想回去就拉了三天肚子。
他的家人將他抬到店門口大吵大鬨,非要討個說法。
張大山見事情不對,立刻前去報官。
燕三娘來了之後,就將大劉大夫請來,為他診脈,確實是脾胃失和。
這病是真的,對方又明顯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不可能故意訛錢。
江舒涵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何人,但她隻能找證據,“我們店的糕點一鍋做很多個。我們與公子無冤無仇,不可能故意害你。興許是公子吃了彆的也不一定。”
對方似乎早就料到江舒涵不會承認,要求京兆府升堂問案。
江舒涵心裡微沉,對方如此自信,顯見是有後手,說不定新府尹就是這公子的人。難不成天子腳下,這些人竟然敢欺壓良民?
江舒涵下意識看向燕三娘,卻見她眉頭緊蹙,顯見也不看好,她心裡更是一沉。
不多時,一行人就到了京兆府。
府尹坐在堂上問案,主告人訴說冤情,府尹點了下頭。
目光落到江舒涵時,明顯帶了幾分冷意,“被告,主告之人說你吃食做得不乾淨,你有何話說?”
江舒涵又將之前的話重複一遍。
主告卻道,“大人,休要聽她胡說。她說一鍋就是一鍋嗎?我們也沒親眼見過。我當時買的明明是一整個蛋糕。家裡人都跟我一樣肚子疼。”
府尹點頭,“此言有理。”
他剛要點幾個衙役去鮮香閣灶房查看步驟,卻見自己的親信正衝自己使眼色。
他心知此事有異,輕咳一聲,示意暫時先休息一下,他使人去調查。
江舒涵正低頭想對策,聞言倒是沒有多驚訝。
倒是那被告卻是臉色刷白,拳頭都握緊了,這無恥小人,收了他那麼多銀子,居然臨時反悔?
那府尹再次出現已是半個時辰後了,“經過本官調查,被告確實無辜。鮮香閣的糕點確實是一鍋做的。興許被告是吃了彆的東西才拉了肚子也不一定。退堂!”
江舒涵和被告全一臉驚訝看著對方。
江舒涵下意識看向燕三娘,卻見她也是不解地看著對方。這麼快就審完了?這府尹也不是那麼無用嗎?
相對於江舒涵,被告卻是陰沉著臉,死死瞪著江舒涵,拳頭不自覺捏緊。
燕三娘扶著江舒涵往外走,“這新府尹是靠溜須拍馬才當上謀的官,沒什麼真材實料,為人卻最是圓滑。這次肯定是有人在幫您。”
這話倒也驗證了江舒涵的猜測,可她根本不認識什麼人啊。
她這三年,認識的人中就屬平西將軍和劉太醫有本事了。
平西將軍就不用說了,遠在邊城,劉太醫還未歸家,不可能幫得她。所以是誰呢?
兩人出了京兆府,就見燕府管家守在門口,他此時正焦急地守在門口,看到兩人出門,忙迎上來,“幸好趕上了。”
這時江家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江舒涵也顧不上安撫孩子,衝燕管家拱手道謝。
燕三娘也有些驚訝,“管家,你哪來的本事?”
她這個燕府小姐的麵子那新府尹都不給,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管家呢。
燕管家笑道,“是將軍臨走前,讓小人照顧江掌櫃。如果有事就去求兵部尚書。幸好趕上了。”
燕三娘抱著胳膊,打量江舒涵一眼,那眼神是不加掩飾的審視。想來這事不是燕管家說得那麼簡單的。
燕三娘瞧了一眼,卻很快收回視線,“我先去巡街了。”
她突然變了臉色,婉慧心思細膩,率先反應過來,“她怎麼了?她不高興了嗎?”
江舒涵臉頰微紅。燕三娘剛剛那意思想來是明白,她父親對她已經不是單單感激之情了。
江舒涵輕聲咳了咳,攬住婉慧,“對了,你姐姐呢?”
婉慧一怔,四下看了看,沒有大姐的身影,明明她們是一塊出的家門,一塊到的鮮香閣,後來人多了,她們就被圍觀群眾擠散了,後來她跟在大家後頭到了京兆府,一直就沒看到大姐,她當即變了臉色,失聲尖叫,“婉玉?”
其他人也察覺出不對,幫忙尋人。
婉玉不見了,江舒涵自然不敢耽擱,立刻報官找人。
衙役也確實儘職儘責幫忙找了,隻是一直沒能發現她的蹤影。
第三天,江家門口有人塞了張紙條,要她拿方子來換。
張大山和陳月娘急得團團轉,兩人這幾年哪怕見過許多人,已經有所長進,但是頭一回碰到勒索,還是嚇得六神無主,“怎麼辦?”
江舒涵此時也是心亂如麻,她定了定神,打開字條,上麵也沒寫出交換日期,就這麼一句話。
燕三娘過來看江舒涵,她現在也顧不上彆扭江舒涵即將要當她後娘的事了,現在隻想早點將婉玉找到。
看完這字條,燕三娘估摸這幾日肯定會有人再送紙條,她便留在江家,到時也好便宜行事。
江舒涵擔心她安全,“你一人恐怕不夠,不如再找幾個幫手吧?”
燕三娘想了想,讓張大山去燕府送信,讓師傅一塊過來。
對方得知婉玉不見了,也急了,二話不說來了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