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先生便看著兩個單純的孩子歎氣,道:“為師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想要虞縣公為為師出頭,可憑什麼呢?”
白善道:“虞縣公看著似個正直的人。”
滿寶點頭,“正直之人遇不平事總會為受害之人鳴不平的吧?”
“這話沒錯,”莊先生道:“要是提前十年,哪怕提前五年,那會兒虞縣公的年紀還沒那麼大,也還在任上,為師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可他現在如此高齡,又已卸任……”
“事情過去二十多年了,為師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你們也都讀過律書了,當知道,破案講究的是證據,而不應該是臆測,”莊先生道:“感情有深淺,但證據沒有,虞縣公不會僅憑我一人之言便信我,要查清這件事太難,太繁瑣,他太老了。”
莊先生歎息,所以虞縣公不一定會管這事,而且,“為師也不想為這事太過麻煩虞縣公。”
莊先生笑了笑道:“聲譽雖重,但與我來說早已如過眼雲煙,你們也要記住,以後不要再為此事多費心。”
“先生想此事就此了了?”滿寶皺眉道:“可從他這三次的作為來看,便是先生肯,他恐怕也不肯吧?”
莊先生便對她笑道:“是啊,本來為師想著,他若真做什麼了,為了不影響你們,為師說什麼都要找他談一談的,可你如今出名了,我就沒必要去找他了。”
見兩個孩子疑惑,他便笑道:“以為師對他的了解,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敢再對我做些什麼的。”
他靠在車壁上,暢笑道:“他能考上府學,自不是蠢笨之人,但為何出仕二十餘年,還隻是個五品郎中?自不是無才,而是因為他失了銳氣。”
莊先生這一輩子不得誌,想的便多,他見過的人越多,想的越多,便自琢磨出了一些道理。
那些道理,他曾經想教給他兒子,隻是他兒子對他有些心結,他並不想像他父親一樣一生都抱著不可能實現的抱負碌碌無為,心底卻又飽受煎熬。
他的願望很淳樸,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他沒有大的誌向,隻想在縣城裡安居,以後給孩子們多留下幾個鋪子,多留些田地,給兒子女兒說一門好親事。
他想教給他孫子,可惜,他孫子的老子也不太樂意讓他教,生怕他把兒子給養成了像他父親一樣。
莊大郎雖然從不說,但他覺得他父親過得挺苦的,這種苦不在於衣食住行,而在於他的誌向,他想做的事,一直都做不成。
他不希望他兒子像他父親一樣。
所以莊先生有很多的道理想教卻沒處教。
他平時也沒少教誨他的那些學生,可有些東西,並不適合時時說,而他們與他學習的時間也有限。
也就滿寶、白善和白二郎,因為時時刻刻在他身邊,所以他得以將這些琢磨出來的道理告訴他們。
“陳福林此人,一生謹慎,但謹慎過了頭便是優柔寡斷,且他功利心太盛,無利之事不做,這樣的人雖不會有大難,卻也難有成就。”
莊先生對兩個弟子道:“你們不要學他,我雖一直讓你們謹言慎行,卻也不可失了銳氣,人這一生,除了功名外,總還要有點兒彆的堅持才好。”
滿寶和白善一起點頭,記下了先生的話,然後把跑偏的話題拉回來,“所以先生覺得他忌憚我們,反而不會再害您了?”
莊先生見他們又把話題扯了回來,隻能掰碎了和他們說,點頭道:“不錯,白善和二郎都是讀書人,他知道讀書人重名,他又在京城經營多年,自有許多辦法去對付你這兩個師弟,可你不一樣。”
莊先生笑道:“你是醫者,又受濟世堂保護,一時之間他想不到辦法來對付你,而你如今又出入公侯權貴之家,有時候你一句話便可毀了他多年的經營。與他相比,我是光腳的乞丐,他卻是一身錦綢,你說,兩者遇上了,是我更怕他,還是他更怕我呢?”
滿寶道:“我沒看出先生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