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三更合一(1 / 2)

顧凝宸也是接到拖爾弼的信箋,裡麵閒聊一樣提起莊子上有一頭牛長了牛痘,打算送走的事。

她這才記起如今的天花接種,起初用的還是人痘。

人痘雖然隻是一丁點,放進孩子的鼻子裡麵,然後送進一個湖中屋子裡麵,等著發燒熬過去後就有了免疫能力,以後就再也不會再感染天花。

但是人痘實在太危險了,有的孩子能熬過去,有的卻不行。

換成牛痘的話,這就要安全得多了。

所以顧凝宸趕緊讓拖爾弼把這頭長了牛痘的牛留下來,甚至讓他派人去把其他長牛痘的牛都買回來,放在一起養。

然後找個大夫把牛痘稀釋一下,做成藥,給人感染後,對方就不會再得天花了。

拖爾弼也不知道女兒究竟從哪裡看過這樣的法子,雖然看著是天方夜譚,卻很值得一試。

實在是天花太可怕了,感染後大部分人都很難熬過去,隻有少部分人才能活下來。

孩子就更是了,活下來的太少,誰談起來天花,臉色都要變得很難看。

如果真能用這個法子,讓人不再感染天花,那真是大功一件,很能流芳百世了。

所以拖爾弼派人私下四處搜羅長牛痘的牛,然後看看養牛的人是不是得過牛痘後,確實沒再感染過天花。

足足小一年的功夫,他的心腹走遍不少城鎮才找到十頭長了牛痘的牛。

牛痘對人沒有影響,但是對牛卻是致命的。

哪怕這種病牛沒被處理掉,也很可能會病死。

這十頭還是僥幸病後沒死的牛,長了牛痘的牛,好了之後長得還難看,滿身的疙瘩,很多人受不了就會處理掉,免得嚇人。

也是這十頭牛的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家裡隻能算一般,就把牛留下了。

拖爾弼花了大價錢才把這幾頭牛都買下來,讓人送到莊子上,特地圈了一個地方來養。

其中還有兩個少年,因為家裡人都去世了,專門養牛過活。

牛被拖爾弼買了,他們也沒了營生,拖爾弼索性看兩人養牛不錯,就帶回來繼續幫著養牛。

畢竟這些牛身上都是牛痘長得可怕,一般人也不樂意養,讓這兩個見慣了的少年幫著養是最適合不過了。

牛和養牛人解決了,大夫卻很是費了拖爾弼一番功夫。

畢竟這事還沒成,他也不能到處吆喝說牛痘這種法子真的能預防天花。

不然事後如果沒成,拖爾弼說出去的話被人知道,隻怕要被彈劾得要死要死的,連帶要把顧凝宸牽扯出來。

索性他打算事成之後,把證據都拿出來稟報康熙,才不會被群臣質疑和攻訐。

所以找大夫也得偷偷來,很多大夫一聽天花二字就變臉色,說什麼都不肯來。

最後拖爾弼的運氣不錯,還是在找牛的路上,遇到一個也對牛痘很感興趣的大夫。

這位大夫姓溫,他花了十幾年的功夫,一直都在尋找治療和預防天花的法子。

他的妻子和女兒都死在天花,自己則是僥幸活了下來。

作為大夫沒能救下妻女,是溫大夫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所以他變賣了宅子,離開了故鄉這個傷心地,到處去尋找能夠預防天花的辦法。

很多人都覺得溫大夫因為妻女病死,所以瘋了,但是拖爾弼卻很佩服他十年如一日都在尋找這個預防天花的辦法。

這樣的堅持可能成為溫大夫後半輩子活下來的執念,不然他恐怕很難讓自己繼續活下去了。

於是聽說拖爾弼可能有預防天花的辦法,溫大夫二話不說就跟著來了。

拖爾弼見到瘦削的溫大夫,看著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就問道:“溫大夫就不怕被騙嗎?”

溫大夫笑道:“我這身無分文,穿得破破爛爛的,大人才要擔心會不會被我騙了。”

兩人相視而笑,倒是很喜歡對方坦然的性子。

溫大夫過來後,對牛痘很感興趣,他在路上就是聽說得過牛痘的放牛郎後來都沒得過天花。

整個村子裡跟他同齡的孩子幾乎都死去了,隻有他得過牛痘所以還活著。

少年因此還被村裡人排斥,覺得他可能不是人,才不會得天花,險些沒能活下去。

溫大夫見了,就把少年郎帶在身邊,收為藥童,又帶著他四處走訪,希望找到更多這樣的孩子。

如今這莊子上有十幾頭長過牛痘還活著的牛,另外兩個幫著放牛的少年郎也是得過牛痘,都不必他費心去尋,自然歡喜。

不過這牛痘究竟有沒效果,得有人上身試一試才行。

溫大夫是得過天花後已經免疫,幾個少年郎得過牛痘後也不會感染,就要找沒有得過的人。

但是沒得過的人接種牛痘後,還得在有天花的地方才能知道會不會感染,這就沒幾個人樂意嘗試了。

萬一呢?

要是牛痘沒用,這人不就白白去送死了?

誰家樂意讓自家孩子去冒險,自然很難找得到人。

拖爾弼原本發愁這個,溫大夫一來後就道:“大人放心,老夫有法子。”

一般人不好嘗試,他找的就是流民。

這些流民大多因為災難流離失所,家鄉給毀了,家人也幾乎死絕,就不願意回鄉。

他們沒有家人連累,什麼都沒有,就隻有小命一條。

溫大夫私下一個個去找,很快就有六個流民願意嘗試。

他們當中也有妻兒和父母得過天花死去,如果這法子真有效,以後就能救下更多人,不會跟自己一樣失去親人,算是功德一件。

加上他們早就無牽無掛,沒什麼盼頭,能給世人做點好事也沒什麼不好。

而且拖爾弼還許諾,他們要是能好好活下來,就能留在莊子上乾活。

莊子上乾活的人一個個活得比外頭舒服又體麵,就沒有流民不願意的。

溫大夫找的都是身體沒什麼大毛病,隻瘦弱一些的流民來嘗試,而且都是正值壯年的男子,免得效果太厲害讓體弱或者年紀小的人受不住。

他們在莊子上養了半個月,吃好睡好,一個個精神頭不錯,身子骨也好多了,這才開始接種牛痘。

溫大夫的法子是先在他們的胳膊上開個十字花的小傷口,然後把牛痘稀釋後擦拭在傷口上來接種。

這個法子隻嘗試了幾個人,他們很快身上會長出零散的牛痘,都有高熱的症狀,反應也比較劇烈。

不過好在高熱了兩天後,慢慢就降了下來,他們隻精神頭有點不好,其他就沒有太大的變化。

身上的牛痘也逐漸癟了下去,塗上膏藥後基本上不仔細看就發現不了。

休息了大概十天之後,幾人都好了起來。

牛痘顯然對人的身體確實無害,就是反應太劇烈,並不適合孩子來接種。

溫大夫就換了個法子,用稀釋過的牛痘汁液輕輕在流民的鼻子裡麵擦拭了一下。

這個法子不必弄出傷口來,奏效快,而且不會發生高熱,隻比平日的體溫高出一點點,一兩天後就回落,人的精神頭比之前幾人更好。

如此,這個法子明顯更安全。

顧凝宸看過後,懷疑那幾個人高熱是因為傷口的創傷。

傷口發炎了,有炎症的關係才會出現高熱。

後來這個法子因為沒有傷口,沒有創傷發炎的關係,才不會產生高熱,自然更合適了。

如今的醫生沒有反複清潔消毒的習慣,暫時也沒有微生物的概念,隻知道傷口沒處理好容易發炎甚至腐爛,有些人很快就死了,卻認為是病人承受不住。

畢竟還是有人熬過去,然後活下來的。

顧凝宸還真想認識一下這位溫大夫,實在是個人才。

不過拖爾弼認為莊子如今還是太危險了,那些已經徹底恢複的流民也已經被溫大夫帶走了,去的正是有天花的村子。

溫大夫感染過,知道自己不會再得天花,心態還很平靜。

其他流民就要忐忑得多了,他們起初在天花村子附近住了兩天,沒出什麼事,卻依舊輾轉難眠。

溫大夫帶著他們深入了一點,在村口住下兩天,依舊什麼事都沒發生,流民的膽子才漸漸大了起來。

他們開始在村子裡麵走動,不少村民覺得這群奇怪的人簡直是瘋了。

其他人都害怕天花,不敢靠近,這些人居然主動進來。

有感染過天花但是僥幸活下來的老婦人提醒他們趕緊離開,彆是以後就走不了。

溫大夫卻溫言道:“我是個大夫,雖說對天花依舊束手無策,但是我感染過,以後不會再得,也能給村民們幫上忙。”

畢竟除了天花之外,活下來的人也可能會生彆的病,沒有大夫願意進來,他們就隻能等死。

老婦人感動得眼淚汪汪,她家夫君就是因為家裡實在沒有吃的,去山上想打獵弄點吃的,卻摔了下來。

人雖然沒死,卻摔斷腿,因為叫不到大夫,如今在榻上疼得起不來。

溫大夫手頭還帶著藥,就跟著老婦人過去看了。

這老者的運氣不錯,腿骨隻脫臼了,沒有完全摔斷,隻要接上就可以了。

隻是拖得時間有點久,周圍的皮肉已經長起來了,就得扯開再推回去,會十分疼。

溫大夫解釋完後,老者隻讓婦人弄來一個軟木咬著,疼得眼淚都下來了,也是一聲不吭。

腿傷推回去後用傷藥擦上,再用木頭固定住,溫大夫才跟著老婦人去了另外一家。

這家的妻子好不容易熬過了天花卻得了風寒,一直不見好,還咳得越發厲害了。

溫大夫就這樣一家一家看過去,還以為要費點時間,看上一兩天功夫,然而一下午就看完了。

留在村裡的人很少,有地方投奔的都跑了,其他跑不掉的就隻能留下,再就是病死的人。

除了老弱婦孺和病著的,整個村子已經不剩下多少人了。

溫大夫還幫著處理了一些病死後沒人處置的屍身,留著就是禍害,隻能一把火燒掉,再挖個大坑埋深一點。

跟著來的流民也幫著一一處理好這些屍身,原本還有些害怕,後來發現一個個都沒事。

村裡人原本以為其他人跟溫大夫一樣都是得過天花才跟著來幫忙,哪裡知道他們居然沒得過。

見他們一個個沒事,村裡人這才放下心來,又覺得十分稀奇,怎麼這些人都沒得了?

溫大夫就借此提起自己的主子找到了預防的辦法,因為不知道有沒效果,就讓人試過後出來村子走一圈看看,順道還能給村裡人幫忙。

餘下的村民十分震撼,居然能預防天花嗎?

如果這個法子早點發現,自己的親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老婦人更是哭得停不下來,畢竟她的兒子和女兒,兒媳婦和孫女都因為天花死了。

要是溫大夫出現早一點,他們可能就不用死了。

當然她心裡隻是遺憾,倒也沒遷怒到溫大夫身上。

得知他的妻女也因為天花去世,南北走訪十來年就為了找到這個預防天花的法子,幸好遇到貴人,不然還在奔波的路上。

老婦人隻感慨道:“希望這法子能有更多人,也就不會失去親人了。”

溫大夫深以為然,他問過老婦人,得知鄰村的情況差不多,也有其他病的病人在,就帶著流民一起過去幫忙。

一口氣走了四五個村子,把病人能治的都治了,溫大夫他們身上帶的藥也花用得七七八八,這才往回走。

幾個村子的人都十分感激,送他們足足到十裡外。

溫大夫再三挽留,村民這才停下腳步,目送他們離開。

其中一個跟著來的流民就問道:“溫大夫,預防天花的事不讓村民幫忙保守秘密嗎?”

畢竟這事拖爾弼要稟報皇上,要是被人捷足先登,那就不好了。

溫大夫笑著道:“這也是大人的意思,咱們直接稟報,皇上未必會相信。有人自然而然傳出消息來,引來皇上的注意,這再稟報的話,就更讓人相信了。”

不然驟然說有了預防天花的法子,彆說康熙,就是溫大夫如果沒親眼見過得了牛痘的少年沒感染天花,也是絕不會相信的。

“至於彆人捷足先登的事,他們要有這個本事就算了,想糊弄皇上,簡直是不要命了。”

不過溫大夫還是讓眾人喬裝打扮了一番,換了一條路趕回去,以防萬一。

等溫大夫離開老遠,才聽說他們原本要經過的城鎮不知道為何都關上了城門,說是知府丟了東西,要關門找小賊。

小賊有沒找到不知道,反正後來城門隔了幾天後就開了。

溫大夫嗤笑一聲,他們還想來個甕中捉鱉,把自己等人留下,顯然是撲了個空。

因為出了這事,溫大夫就更小心了,再次換了一身裝扮,一行人就像是回鄉的腳夫,身上灰撲撲的,都看不出原來的相貌來。

溫大夫反複換了路線,又不停換裝扮,晚了足足一個月才回到莊子。

拖爾弼還有些擔心,不過路上溫大夫差人送信來,說一切順利,他們也會小心回來,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等溫大夫一行人回來,所有人都在,隻是有些疲倦和渾身狼狽。

沐浴後,一行人狼吞虎咽吃完東西,填飽肚子後,溫大夫這才來跟拖爾弼稟報。

“跟著的人都被老夫每天把脈過,身上都沒有問題。去的幾個村子都是因為大片感染天花死了很多人,還幫忙處置了屍身,免得不小心路過的人會感染上。”

溫大夫的話讓拖爾弼微微點頭,這樣的村子被大片感染後,基本上都會被當地父母官放棄。

要狠心點的,還會把地方圍起來放一把火,免得裡麵的人跑出來,傳染更多地方和其他人。

懶一點的,就是讓他們自生自滅了。

畢竟感染了天花的人也不可能活太久,基本上過一段時間都死光了。

拖爾弼把溫大夫一路上的經曆都寫了下來,又加上幾個村子見到的狀況,以及一行人接種牛痘後的反應,恢複後多久去的村子,幫忙處置感染天花死去的人也沒有任何反應雲雲。

這個折子被他寫得極為詳細,還從為何發現牛痘開始。

拖爾弼沒提起顧凝宸,這也是顧凝宸的意思。

他隻說起溫大夫發現不小心得過牛痘的養牛少年,在村子都得了天花的時候安然無恙。

溫大夫尋摸了十幾年,才發現這件事,一路過來,叫拖爾弼十分佩服,就支持溫大夫繼續鑽研此事。

拖爾弼這封折子被送到康熙手裡,他看完後十分驚訝。

康熙也是私下讓人圈起了一個偏僻的院子,叫人試著用人痘來接種。

都是已經得過天花後幸存的禦醫,試用的人自然是各地的死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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