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蓉姐初遇少年郎(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6550 字 6個月前

清明之後,大柳枝巷兒出了一樁新鮮事,陳阿婆家早年間把街西頭那間空屋典了來,原想著給小兒子住,哪裡知道小兒子在鄉下看蠶,過得逍遙慣了,再不肯到鎮上來,就在鄉間說了一房媳婦,靠著嶽家的茶園栽了桑樹開桑園,忙蠶忙茶,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趟。

陳阿婆這間屋白空著也是糟蹋房子,兩進的院子,三麵是屋,臨水的那一麵開了門,外頭就能泊船,屋子裡還有卷棚井台,一家幾口人住著正好。

小兒子既不回來,房子就貼了白條兒招租客,這條巷子裡都是民居,人來人往好不熱鬨,看蠶的不肯租,來南山消夏的更不會租,便一直空關著積灰。

誰知竟被人用大價錢租了去,屋子自買來便沒修葺過,瓦也是漏的,井也是枯的,陳阿婆厚道,把事兒一項項說明了,願免些子租錢,叫租客自家去修,一條街上泥瓦工都是有的。

那租客卻不要她饒錢,一氣兒付了一年的租金,房子敲敲打打修了一個多月,不光砌了個照壁出來,還有個造了個房門的小木板房兒,一溜兒烏瓦白牆,井也叫人掏過,工人連著擔了十好幾桶的水去,那街邊洗衣的婦人見了還道:“恁的清了,怎的還叫你掏。”

工人苦笑一聲:“這個精細勁兒,哪家也沒有過。”工錢給的是爽快,可人卻挑剔,手下那個管事的婆娘,一樣樣的挑剔,看見人做活便一邊眉毛挑得老高,樁樁都不如她的意。

不是牆粉得不白便是柱子漆得不好,邊邊角角恨不得人跪在地上替她整房子,把原先的卷棚也給拆了,自家又新搭了一個,一盆盆的花兒連著往裡頭搬。

水裡的土裡的都有,紅粉白黃連成一片,有鄰居家的打著送夏盆的名頭去探看,回來就嘖舌頭:“一院子都成了花海了,廊下還擺了幾十盆花,卷棚上還垂了紫藤,裡麵的丫頭一個個都穿了紅綾裙子呢。”

這幾句話一說,一個巷子住的女人們都對這個新鄰居起了意頭,想瞧瞧到底是個甚樣的人兒,到了四月初八佛祖生日這一天,十幾抬的箱子往院兒裡搬,個個是紅漆描金的,到箱子抬完了,後頭一頂青布小轎,四個轎夫抬了,到門口停了下來。

人人都伸長了脖子,卻隻看到一個細伶伶的背影,竟還帶了纏沙的帽子,遮去整張臉兒,白玉一樣的手,搭在管事婆子胳膊上,叫丫環攙了扶進去了。

潘氏拎了花生瓜子去尋陳阿婆,她那兒已經聚了好幾個來打聽消息的,潘氏同她最熟,一個個撒了生果問道:“那個是哪兒人?怎的這樣講究。”

陳阿婆肚子裡也是一包火,她原租這個院子便是覺得管事的婆子爽快的很,頭一回來就下了定金,第二日就付了本金,給的還不少,說定了他們來砌牆修房子,萬事隻要不她來操心。

可陳阿婆哪裡想到租的房子還能修出這麼大動靜來,這家子又是趕著住進來,大半夜還點了油燈砌磚牆,又嫌原來的照壁上頭沒花沒草,把牆砸了重新砌個新的,下麵還蓋了個魚池,淺淺的水裡遊了兩條大錦鯉。

後頭一進院子裡還挖了地砌池塘,從河道裡引水進來,兩邊的屋簷都接上銅鈴鐺,風一吹就叮當叮當作響,淺淺的兩進院落,非要弄成大宅裡頭的花樣,東牆堆個假山,西牆種兩三竿竹子,還放著石頭案擺一盆小橋流水的盆景。

這家人沒住進來,彆家卻是有人的,有吃奶的娃兒也有做月子的小媳婦,這樣吵法怎麼開交,街裡街坊全來找陳阿婆,陳阿婆上門理論,那管理婆子便不陰不陽的摸了錢出來:“這總夠了吧。”

把陳阿婆氣的一仰,錢卻還是拿了,分給四鄰好安撫他們,已是簽了契的,叫她倒賠百來兩銀子趕人她也不肯。

這家子還沒住進來,就開罪了一整個柳枝巷的人,大家全都攢了勁兒,一家家都說好了,她們不來送拜會禮,誰也不去送她喬遷禮。

誰知這家竟真的一個街坊也不打交道,天天關了大門兒,隻有一個小丫環常出來買米買菜,叫人送到門邊,自有人拎進去,除了搬家那日,再沒人見過裡頭的人。

“行事這樣古怪,莫不是個妖精吧。”東頭的許婆子嗑開個核桃,也不搓皮,扔嘴裡嚼嚼吃了:“你們聽說沒有,南山上頭有妖精呢。”

另一個年輕些的笑起來:“南山上的妖精,是個甚?竹子精?還是野雞崽子精?若真個是跳到我眼前我也不怕,正好一處燉了吃。”

眾人哄笑一陣,咂了嘴兒說:“我看那個不是什麼正經人,年輕輕的女人家,住恁大一間院子,還呼奴使婢,又不戴孝,連個來曆也無,哪家沒人聲,偏她家一院子一點聲響也沒的,不是精怪是個甚!”

“我看不是那個妖精,是那個妖精呢。”潘氏一口吐了瓜子皮兒:“我離得近,可瞧見了,她下轎子那一擰腰,瞧著就不是個良家,莫不是誰家養的外室,怕大婦知道了打上門來,這才藏在屋裡不出來。且看著,不是轎來就是船來,要不怎的巴巴的租了這間屋,既是個有錢的,紫帽兒街不說,雙荷花裡也有空屋子呢。”

這話倒有見地,幾個人都附合了潘婆子,她便得意起來:“我且進去瞧過一遭的,裡頭那些個家夥事兒還是我兒子打的。”

為了這個沈大郎在家日夜趕工,這家人似是怕人知道,泥瓦木工全在巷子裡找的,大柳枝巷裡隻有沈大郎一家是做木工活計的,做好的桌椅搬過去那日,潘氏也搬了個新漆的凳子湊熱鬨。

“我看,光那張拔步床就值個六十兩銀子,那穿衣鏡兒明晃晃的,也要個百來兩罷,這付身家怎麼的隻住在咱們這兒。”潘氏幾句話一說,還沒等她再開口,間壁沈老爹叫了:“老太婆,彆嚼舌頭!家來吃飯!”潘氏趕緊把桌上沒吃完的瓜子抓了一把往袋裡塞,拉了蓉姐兒的手回了家。

誰也沒料著,頭一個進去逛院子的,竟是蓉姐兒跟大白。大白自跑出去一回便野了性子,它原是家裡養大的貓兒,不曾到外頭去過,串了幾家的門兒,從此就愛從屋簷上到彆家去串門兒。

貓有貓道,簷兒跳上不去的地方,還有小洞能鑽,大白一路搖著尾巴溜達,大柳枝巷成了它的後花園,蓉姐兒邁了短腿跟在它身後,一人一貓原是嬉鬨,一個轉身,大白便不見了。

蓉姐兒蹲在地下找它,歪了頭往石牆上一看,看見個小洞,大白正在裡頭瞪了眼兒看她,看見蓉姐兒發現它了,還咧開嘴“喵嗚”一聲。

蓉姐兒團了身子鑽進去,她人小骨頭軟,小小的牆洞也鑽了進去,進去一看原是人家的後院,堆了兩塊假山石,上麵還掛了厚厚一層藤蔓,大白就跳在石頭上回頭拿尾巴一動一動的招她過去。

小人兒哪裡懂道理,眼睛裡頭隻看見貓,嘻嘻一笑便要爬了上去勾它,才爬上一塊石頭,轉頭一看竟是從未看過的院落,不由迷了眼,在大石上坐定了,看著那花花葉葉出神。

大白趴在石頭上曬太陽,蓉姐兒坐在蔭下,也不覺得熱,這家主人正在歇晌午,丫頭婆子也在廊下躲懶,大白聽見屋門一響,就跳到蓉姐兒腿上,還從原來的洞裡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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