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守孝人騙食葷腥直心漢願為父母(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5747 字 4個月前

徐三老爺待兒子走了才氣的跺腳,罵他忤逆不孝,畜生混帳翻來覆去隻這兩句,樊娘待他罵的沒了力氣,才湊過去把身子一歪,靠在徐三老爺身上,嘴裡嚶嚶出聲:“徐郎,妾吃這一場排頭到不打緊,要緊的是你們父子情份,彆就此生份才好。”

徐三老爺隻覺得樊娘比前頭的吳氏還要賢惠,吳氏便隻會對兒子說教,叫他彆學著自家的樣子,把兒子小小年紀養得鐵板也似,既不會到母親跟前奉承又不會在同僚跟前美言,帶了他出去還不如帶個識事的小廝,可他年到三十隻有這個兒子,氣歸氣,也彆無辦法,摟了樊娘拍她的背:“你是個賢德的,某跟個小輩一處計較,等他再來,我打發他在南山讀書,不叫你吃他的氣。”

樊娘臉上哀哀,心裡咬牙不住,她也知道關竅,誰叫徐老爺隻有這一個兒子,就是再忤逆了他,也還是個寶貝的鳳凰蛋,族裡孩子再多,哪一個也不是他的骨血,隻要徐少爺還是獨生子,再怎麼都離不了心。

她這三年多想儘了辦法想懷上一個,有了身子進門也算有了依仗,可她十多歲上進了行院的,鴇母見她生得十分顏色,同來的都去灶下燒火,隻她一個進了院門就好茶好飯的款待,一下藤條都不曾挨過,趁著她還不懂事,便把那湯藥灌她喝下。

身上還不曾來紅就叫下了這虎狼藥,雖說等她懂事便調理起來,可三年多來還是不曾開花結果,徐老爺不放在心上,她卻急得很,但凡聽說求子靈驗的,全都供在房中,秘術都不曉得試過多少回,肚皮還是一點動靜都無。

“老爺彆生他的氣,他是小孩子家,我怎會放在心上,等他大些,慢慢兒就好了。”樊娘心裡氣苦,臉上還妝得像,抹了淚道:“家裡做得好素食,爺用一些罷。”

徐老爺一聽拍了她的肩:“可還有那湯,還是樊娘好手藝,一樣的豆腐湯,到你手裡便化腐朽作神奇,比那雞湯魚湯都要鮮得多了。”

樊娘彆過頭去害羞:“哪裡如老爺說的這般,我這點本事也隻做做家常小菜,哪裡就神奇了。”說著到灶下,盯著丫頭開了鍋,見魚湯燉得白,差人拿細紗布出來,把這魚湯濾過三四回,不見一星半點的肉沫,再加了滾水把味道衝淡,放了豆腐進去燉,最後撒上一把蔥花。

湯色奶白滋味清淡,拿魚湯作底,還有甚個素湯不好喝,徐老爺一氣兒用了三碗,卻也沒忘了要去尋兒子,門上的都叫樊娘換了自己人,才吩咐下去就來報,說看著徐少爺上了船往濼水去了。

徐老爺剔了牙叫樊娘捶腿,點頭應了一聲,闔了眼兒又想起那選荷花仙的趙仙仙來,咂了一回嘴,定下主意,待熱孝滿了就把她包下來。

徐禮憑了一口氣在街上亂走,管家便跟在後頭追,見勸他不住,歎一口氣,曉得徐少爺是個直心的人,此番見親爹這般模樣,還不定怎樣傷心,隻一路跟在他身後,也不上前再勸。

吳氏在徐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娘家隻有閒差,比不得前麵兩位妯娌是官家出來的,徐老爺自家沒出息掙不得官名,倒要挑撿夫人的出身,總覺得娶進來的不是正經官子女,很不拿好臉去瞧她。

婆婆挑剔丈夫又扶不起,吳氏俱都忍住,好容易生個兒子,這才冷臉對冷臉,滿付心思全撲在兒子身上。她一手捏了嫁妝錢,婆母妯娌再輕視她,卻看重她手裡的錢財,公中時時打點,各處樣樣,要錢的招數是日日翻新,嘴皮子一碰都能說出花兒來。

這回要回來的嫁妝,便隻有出門子的時候一半多,吳家失了閨女,外孫卻還要在徐家過活,捏了徐三老爺的錯處順利要回來一半已是不少,也不敢十分討要,少些銀子頭麵便罷,把田宅房產要回來便不算太虧,不成想徐三老爺沒滿熱孝就敢把個外宅領到家裡來。

打的就是天高皇帝遠的主意,若此番如了她的意,親娘還在天上看著,他便也枉為人子了,徐小郎長到這樣大,從未與人紅過臉,“下賤”這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已是最難聽的,想想父親做的事,哪裡還配為人夫為人父。

他方才在宅中鎮定自若,出了門卻覺得指尖發顫,兩隻手氣的發抖,咬牙生生忍住,也不知眼前何路,悶了頭往前,腳下生風一路往前,待一口氣稍平,才漸漸慢下來,長氣一出已是立在橋上。

這地方從未來過,兩岸還是沿河人家,暮色四合家家炊煙,還有的門前已經擺了飯桌,一家子坐在河邊用飯。

離得最近的一戶,男主人正執了杯子喝酒,身旁纏了三四個小兒,裡間女主人一叫,大些的拿去傳菜,男主人笑嗬嗬的拿筷子沾了酒哄小女兒喝,小女孩一碰就吐了舌頭要哭,女主人端了菜出來叉腰便罵,徐小郎不由站定看住了。

他未出金陵前從不曾到市井人家,自小長在徐家大宅,隻以為滿天下的人家都與他們一般,省昏定省,食不言寢不語,行一步動一下全有禮數可循,親爹這般模樣,他在堂兄弟間都抬不起頭來,隻好自家越發的嚴正刻板。

不意到濼水才見著這人間煙火,活色生香方是過日子,那女主人拎了丈夫耳朵嗔罵,男人討饒幾回,幾個小兒圍在桌邊嘻笑,有那手快的,一把抓了鹵菜往嘴裡塞,沿街十多戶人家,家家如此戶戶這般。

管家跟在後頭直喘,見少年站住了,上去扯了一把:“少爺,咱們也尋個客棧住下罷。”既出來了便沒有再回去的道理,徐小郎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站在橋上看見那飄幡的地方尋過去,到了樓裡,小二見是兩個有孝在身的客人,打頭的還是少年郎,剛要拿軟話兒哄了出去,那個管家已經上來道惱。

“出門在外,還請行個方便,將飯食端到房裡便罷。”黎叔曉得店家不願接有孝在身的客人,店裡挨著一處吃飯,你一身白衣也叫人忌諱,好言好語的央了,再會出鈔來,那店家便把他領到後頭的廂房,因著給的銀子多,撿了一處臨水的,兩張床。

黎叔隻覺不妥,徐小郎看見鋪蓋俱是乾淨的,點頭應下,打開窗子四麵都是水汽,河上泊了船隻,這時候船夫俱都用飯,隻有巡河的拿了網子去撈水上生的綠萍水草,撈得一船載回去剁了喂豬。

徐小郎也不用飯,站在窗前袖著手往望遠處望,一層層的彩霞染過來,深紅淺紅鋪滿了水天,波光碎影倒似換了付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