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蓉姐兒靈前守燈王四郎州置宅(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5366 字 6個月前

秋老虎一過,雨水就卷了涼意澆透了暑氣,潘氏還張羅著給娘家送去中秋節禮,給老父做了身新衣,又納了雙新鞋,才要帶了蓉姐兒去瞧他,娘家侄兒來給她報信:“阿公沒了。”

潘氏的爹今年八十,算是高壽,一向跟在兒子家裡,是蓉姐兒的太公,最愛同小輩兒玩鬨,回回潘氏帶了蓉姐兒去,他就將她抱到膝上,伸出拳頭給蓉姐兒數手指頭玩,往往捏緊了藏起一個,哄得蓉姐兒兩隻手捧牢大手,翻來覆去的找尋。

蓉姐兒知道阿公就是太公,眨巴眨巴眼兒,潘氏一聽卻跺了腳哭,還是沈老爹出來:“哭個甚,這是喜喪呢,還不趕緊辦事兒。”

原來做的新衣新鞋子便成了潘老爹的壽衣壽鞋,全身換上了新的停在房中。潘老爹三十多上死了老婆,把一雙兒女養大,又給潘氏尋了門好親,自己的兒子更是疼愛,就為了這份疼愛,六十七八還在外頭撐船,好賺些零碎錢給孫子孫女兒買糖果子吃。

潘大郎過過苦日子,性子同潘老爹一付模樣,誰料到自家兒子這裡,竟是個不肖的,成日不做正經事,專會逗草打狗,女兒又懶,萬事不碰,十五六了還是橫針不動,豎針不拈的,自家做一付襪子還要推到老娘身上。

潘氏趕緊收拾了包袱回娘家幫著治喪,蓉姐兒自然不能跟了去,叫玉娘帶了她,蘭娘帶了妍姐兒,兩個娃娃跟了她們去織綢,沈大郎跟著潘氏去買些錫箔紙錢。

待去了潘家,老嫂子劉氏倒能乾,早早就把麵和好了,要做一百零八的饅頭供在靈桌前,屋子裡一處狼藉,紅紙白紙疊了一桌,卻不見她女兒媛姐兒,竟還在屋裡,將將起來洗漱。

潘氏也不說她,走到灶邊燒火,又有請了信的親戚舊友往門上來,趕緊煮起茶來,忙的腳打後腦勺,鵬哥兒一家家報了信,回來就吃飯,劉氏還要給她做,潘氏摸了三十個大錢出來:“這時節亂糟糟的,還做什麼湯麵,自家出去買一碗進來,問問媛姐兒,若要吃,也給她一碗。”

這才算把這兩個打發了,潘氏從早晨忙到夜裡,蒸得了饅頭,調了紅水點上點兒,裁了白布做衣,屋子裡的喜慶顏色俱都換了下來,屋子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

潘老爹住的那間屋子便停靈用,潘氏嫌它太潮,想把院子裡鵬哥兒單住的那間空出來,鵬哥兒說甚都不肯,劉氏慣了兒子,還是把公爹停要屋裡,蓋上白布。

潘氏回來氣憤不過,又歎:“我爹一輩子不予人添麻煩,到走了,還撿這麼個風涼日,要再熱點兒,嫂嫂同我兩個怎麼辦得過來。”

孫蘭娘捧了茶湯過來,聽見這說的不像,趕緊接口:“娘,明兒我跟了去,也好幫著打打下手。”第二日果真不再去織綢,跟了潘氏去下橋裡,做了一天活計回來,累得渾身酸乏,捶了手道:“連娘都忙個不停,表妹怎生就這般站著乾看,一隻手指兒都不動的。”

“她便是那個性子,你莫同她多話,你看家裡,尋常可跟那邊來往?”沈大郎哄睡了女兒,又來給妻子捏肩,還倒了盆熱水來:“給你燙燙腳兒。”

孫蘭娘笑一笑:“勞動你,”說著去了腳襪燙起腳來,看一回沈大郎:“你怎的同那兩個都生的不像,這家裡同你最像便是秀娘了。”

閒話一回兩個脫衣睡了,玉娘屋子裡燈卻沒熄,蓉姐兒在床上翻來翻去睡不著覺,玉娘以為她要起夜,擦了火把燈點著了喂她水喝,蓉姐兒擺擺手不要:“玉娘,死了疼不疼的?”

玉娘給她正正小竹枕頭:“似太公這般,活到八十便是喜喪了,老天帶了他去享福呢。”蓉姐兒似懂非懂,又問:“那太公還來跟我數手指頭麼,上回數了四個呢。”她舉起手伸出四個手指頭,曲在一塊噘起嘴兒:“太公答應給我買桂花糕兒吃。”

玉娘不曉得怎麼答她,胡亂哄睡了她,第二日早晨起來還以為她不記著了,誰知道蓉姐兒怎麼也要跟了去,按說這樣大點的娃兒不該去到靈堂去,怕眼睛太乾淨了瞧見不該瞧著的,可潘氏拿她無法,隻好把她抱了去,叫她去院子裡玩。

潘家的天井比原來王家的還小的多,長了一棵樹,此時剛黃了葉兒,蓉姐兒撿了一捧,趁了無人跑去太公屋裡,悄悄把白布掀起來,輕輕叫他一聲:“太公。”

潘老爹瞧著倒似睡著了一般,活著的時候慈眉善目,死了也不是猙獰模樣,蓉姐兒見叫他不應,拿手去摸他的手背,潘老爹手背上生了許多斑,青筋一根根的,此時全都糾在一處,蓉姐兒拿手一碰,又是涼又是軟,可要再把他的手團成拳頭,那骨頭卻硬,她怎麼也團不動。

外頭劉氏哎喲一聲,見蓉姐兒在,趕緊進來瞧一眼,見點的長明燈沒滅,把她趕出去:“趕緊出去,這兒可不能呆的,彆把燈弄滅了,太公還要走路的。”

蓉姐兒記在心裡,倒有人進門問,她也似模似樣的答:“太公沒了,太公走路要點燈。”守在門邊看著那油燈,燈芯若是燒到跟油平了,她還曉得伸手進去挑上來一些,把來吊唁的人家看得嘖嘖稱奇:“好乖的娃兒,這樣懂事體。”

媛姐兒心裡不樂,太公沒了,她也要守喪,原都在相看的親事,這一停就是一年,原也能在百日裡說親成禮,可家中這般光景哪裡能在百日裡辦兩場紅白事,日日躲在屋中不出來,難得出來倒個茶,聽見誇獎個毛孩子,冷哼一聲:“可不是,她倒是伶俐的,太公這才最疼她。”

蓉姐兒不理她,看見人來人往的在屋子裡走動,拿兩隻手合了燈,不叫風把燈吹滅了,劉氏瞧見了,又奇一聲:“怎的姐兒一點不怕,就是咱們媛姐兒都不肯再睡後頭的屋子了。”隻有一牆之隔,媛姐兒怎麼也不肯睡在自己屋裡,偏要跟父母調個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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