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四郎歎故人心變秀娘成織綢大戶(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5857 字 4個月前

秀娘不意竟有這許多,翻了帳薄一看,上頭圈圈道道記了一整本,孫蘭娘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識得字,這個圈兒便是租了一整月,三角的便是租了半月。”

點一點算下來,置下的二十台綢機已是幫她把本兒都翻了回來,竟還有薄利賺頭,她拿了匣子掂一掂,倒比做彆個生意賺得更多些,那進來的時鮮貨物香料,把進價一折,也沒有這樣的利,這還不曾算上船上吃重。

她思量一回把匣子還是交還到蘭娘手裡:“還要托嫂嫂幫著看管,把左近的屋子也典了來,再添上十張綢機。”

這個生意不同那些船貨,整個便是秀娘自家的,便是王四郎也不能插得手去,算是她的私產,手上寬裕了,她心裡也更有底氣。

孫蘭娘曉得她有這個意思,笑一笑道:“我看不如不租,把那家裡沒有織機的人雇傭了來,熟手開幾兩銀,織得好的再多給幾兩銀,也不必記那個租子本利的,隻要把工錢支出去便罷。”

秀娘聽了眼睛一亮,她倒不成想這許多,也是事情雜亂,不比孫蘭娘日日在家便思想著這個,秀娘點一點頭:“嫂嫂這個法子倒好,隻消記得工錢,若有那實在織的好的,便再提一提價兒。”

孫蘭娘這個法子倒是跟陳阿婆家學來的,來往的多了,她也聽說陳阿婆的大兒子能乾的很,在鄉下蓋了四排大屋,把一個村子的貧窮人家女兒都雇傭了來,專給他織綢,天亮開工,乾到太陽落山,每人每日領得多少絲都記在案上,隻拿工錢,不拿綢緞。

四排大屋兩排織綢用,一排用來煮蠶繭,一排用來紡絲線。雇了百多個女工,日日這樣織,但有那熟手一匹綢織得一整月,六十多人在織綢的,一月少說也有五十匹,這個進項,比得王四郎走這許多路出去販茶也差不了多少了。

陳阿婆家不是那等炫富人家,有了些銀子就便蓋屋雇人,一個村子的女兒媳婦全都雇傭了,還有那些外鄉的過來,便又起一排屋,分給她們睡,因包著食宿,工錢便給的少些。

江州地方上雖少有那窮得賣兒賣女的,可女兒家想要一份好嫁妝出嫁卻得靠著自己的手來掙,家裡有兄弟的,銀錢全花用在兄弟身上,爹娘哪裡顧得了她們。

人牙子訪得這家的姑娘會織綢織布紡絲繅絲的,為著傭金也要去家裡走訪,把爹娘說動了念頭,立下契兒,隻和傭工,良民哪能行賤事,這織綢進項多活兒又乾淨,俱是女人家聚在一處,爹娘也有肯的。慢慢擴成了現在這四排屋。

秀娘不意自家嫂子竟想的這樣遠,心氣兒還這樣大,倒比沈大郎這個悶頭乾活的不知多了幾個心竅,她抿一抿唇兒:“我哥哥這樣老實,還全賴著有嫂嫂打點,咱們賃來的三間屋子,再典它三間,我隻恐添得多了,鎮子上雇不著這麼些人呢。”

“這倒不必憂心,咱們工時給的足,工錢又從不短人彆個,好幾個熟手家裡都有妹子要薦了來呢。”孫蘭娘這些日子過得不知痛快多少,為著她一個人忙活二十張綢機的營生,連潘氏都不再念她,隻把她當個財神娘娘似的瞧,雖是秀娘的生意,可她也著實沾了光。

兩個盤算一回覺得可行,秀娘夜裡便告訴了王四郎,王四郎挑挑眉頭,把帳一盤,嘴裡嘖嘖兩聲:“你竟也個千把兩銀子的私房了,倒要叫你一聲沈大戶。大哥這樣拙,倒娶進個巧嫂子來,這活兒有得做,若不是我這些銀子都要用在茶園上,我也去辦它一個。”

“你是餓漢投的胎,碗裡的且吃不儘,還要吃那鍋裡的,不過是我們婦道人家的活計,我想著總歸這一年有餘錢,又不急等著用,這才想著再添,小本小利便罷了。”

秀娘曉得王四郎的心氣兒,他要辦,恨不得就要一氣兒置上一百張,綢機這樣貴,陳阿婆家做了七八年,還是會經營的才置上六十,已是鎮上數一數二的人家了,若不是跑遠了去鄉下圖那地頭人工賤,在濼水便把如今這點子家當都填進去,才隻能置下一多半來。

王四郎心大的很,頭一回帶了銀子回到濼水,心裡就畫出一個圈來,茶葉不過是一塊,一角角填得滿了,這個圓才算真的滿了,蠶絲綢個個都在他心上記著,若不然也不會任秀娘拿出千兩銀子去辦綢機。

那尋常人家想要置上一張綢機非用個四五年不可,可一旦咬牙置了出來,本利往上翻個翻,忙得一年本錢就回來了。他就是知道這營生多在賺頭,才在秀娘寫信問他的時候一力支持她辦了。

秀娘是跟著他苦過來的,他發達了,自然要補給她些,便是她貼補娘家些也是該的,看看陳仁義家,原配的嫁妝陳大姐拿在手裡不算,單是給她料理的生意就有好幾項,她這才有底氣發落下人,隻為著粗杆子粗,那些個妾跟親戚在她麵前就抖不起來。

王四郎自然知道家裡那些姊妹是個甚樣的人,妻子多少也吃過委屈,一家子這麼些個姐妹,若不是親娘死得早,哪裡會一個個變成這付模樣。

可他就是念著娘還在世時那些時光,更不能狠下心同她們斷了交往,親娘吳氏過身前拉了他手,那時候王四郎還是半大的小子,隻曉得抹淚,吳氏得的咳症,邊咳嗽邊吐血,瘦得一把骨頭不成人形,拉了他強撐一口氣,說他是家裡唯一的男丁,姐姐妹妹們都要靠了他撐腰頂門,叫他萬不能斷了情份。

王四郎鄭重應下,念著母親的話,再知道這幾個姐姐不成人,他也要看顧,原來是沒這個本事,萬事隻仗了拳頭來,如今有了銀錢,能幫的便幫上一把。

親娘剛死的頭一年,便是這幾個姐姐帶了他深一腳淺一腳的過了下來,大姐姐趁著親娘熱孝發嫁出去,臨出門子的前夜摟了這些妹妹們哭了一整夜,哭得一雙眼睛核桃那樣大,早上伯娘來幫著絞臉,看他們這可憐的樣子,摸了個布包出來,悄悄塞給大姐姐讓她當私房。

一場喜事辦得七零八落,若不是頂著紅布,旁人還隻以為他們又在哭喪,得虧大伯還有個香火情,若不然頭一年還不知怎麼過下來,地裡的野菜也吃過,地瓜也偷過,一丈來深的塘裡他也下去摸過魚,三姐姐守在塘邊,見他一個猛子紮進去不出來,跪在塘邊便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