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紅喜字映慘淡人作規矩成童樂戲(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7585 字 6個月前

萬家人是光腳不怕穿鞋,便是王四郎有手段把這一家子弄出濼水去,難道王家也不在濼水呆了?王老爺氣得倒在床上,朱氏等那萬婆子走了才出來,差人去醫館請了大夫來。

王四郎腳跺著青磚,眼睛掃也不往梅姐兒那掃,秀娘左右無法,隻好往屋裡去,看見梅姐兒伏在床上哭,忍不得也說了一句重話:“早知道今日,又何必當初。”見她哭得抽抽噎噎,歎一聲又上去撫她的背。

“萬家是硬了心要這門親,爹跟你哥哥也都沒了法子,若再把你帶去江州,往後一家子怎的在濼水立足?”還有一句秀娘不曾說,萬家恐怕看中的不是梅姐兒這個人,是王四郎跟王老爺,一個哥哥是濼水富戶,還有一個親爹是縣丞,這樣的姑娘便是萬家砸鍋賣鐵也娶不起的,如今上趕著一文不要的進了門,他們怎不賴上門來。

梅姐兒此時眼淚也流儘了,隻曉得呆坐著,聽見秀娘說話抬頭看一看她,嘴巴嚅嚅動一動,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她也沒甚好說了,一步錯步步錯,連著家人一齊吃這苦頭。

王四郎甩手不管,王老爺病倒在床,梅姐兒的親事,便是秀娘跟著料理,萬家人連媒人都不肯請,可沒個媒人怎麼好作親。

還有一樣樣的聘禮嫁妝,都要秀娘一人支撐,她也不瞞著梅姐兒,每日裡都叫杏葉把她帶過來,當著她的麵把事兒一件件盤下來。

秀娘越是說的多,梅姐兒越是垂了頭,一聲言語都不發,這一日回到屋裡呆坐在鏡前,鏡裡容顏又瘦又黃,一臉憔悴,撫了肚皮想哭也哭不出來,眼皮兒一闔便全是秀娘勸她的話,在耳朵邊繞了又繞,梅姐兒曉得自己行差踏錯,可命已如此,她哪裡還掙得脫。

眼睛一掃正落在掛在床前的羅帶上,她的腰身粗了起來,這羅帶是秀娘買來,叫她纏在腹上也好遮掩一番,等到出了門子,生下這孩子來,也隻說是早產,給錢與穩婆叫她瞞了口風。

她不過行錯了一步路,貪那人待她甜心蜜意,怎的眼兒一瞬就變成了這番模樣,梅姐兒搖搖站起來,往床邊走去,手裡摸著那涼浸浸的羅帶,眼兒往房頂上一掃。

如今這般,倒不如死了,死了便乾乾淨淨,清清白白,也不須讓家裡人跟著她一同忍羞,叫人欺上門來。

她越想越覺得是前世命裡欠的債,再歎自家命苦也是覆水難收,搬了凳子立上去,把羅帶往前一拋,繞過房梁打了個死結,撐開來把脖子往裡放,兩條腿兒一蹬,整個人掛在屋上,帶子漸漸收緊,梅姐兒先還兩隻手扒住羅帶,腳下失了重,亂蹬亂踢。

夜深人靜的,凳子往下一倒正砸在繡架子上,兩個一齊倒了,聲兒震起了朱氏,她披衣起身推開梅姐兒的屋子,見個人吊在房上“啊”的一聲驚叫,把王老爺嚷醒了,幾個人合抱著,抱梅姐兒放下來。

她身子未涼,胸口還有一口熱氣,趕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薑茶,梅姐兒“哇”的一口連湯帶水把一碗薑茶全吐了出來,人卻是悠悠醒轉來了。王老爺怒其不爭,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現在知道尋死,早乾什麼去了!”

沒有秀娘在,也沒個人攔住他,梅姐兒欲生不得,求死又不能,拿頭去撞了床板,王老爺恨的無法,把桌板一拍:“你既肯尋死,倒不如我拚了這臉麵不要,你便咬定了,是那萬家的強了你,要他一家子好看!”

劉知縣去歲就調了任,新來的知縣是個官油子,同王老爺兩個上下和睦,一個提攜著一個發財,一個幫著另一個辦事,這口氣再咽不下,拿捏一個背景全的賣油人有甚個難,若是不懼萬家一門子出去混說,便是治死他,還能有個甚的說頭。

梅姐兒一聽怔住了,抬了頭滿麵淚痕,王老爺長歎一口氣:“待事了了,便叫你哥哥把你帶到外省去,或是去尋你大姐姐,嫁在外頭,重新作人。”

朱氏一聽咬緊了唇兒,她私心裡自然是梅姐兒就這樣嫁了最好,兩家一齊把事捂住,梅姐兒一嫁,桃姐兒便好說親,如今王老爺是全為了梅姐兒想,一點都沒顧及到桃姐兒。

這事吵吵出來,王家便成了笑話,若梅姐兒拒奸隕命,還能算得貞潔,說不得那縣裡還要給一塊牌坊,可她這一番卻是大著肚子才想到尋死,跟那潔婦哪裡能比,外頭人知道了,且還要說王家的門關的不嚴,是個豬狗就能往裡頭鑽來,與桃姐兒總有防礙。

朱氏正頭疼,梅姐兒又是嗚嗚咽咽哭了起來,王老爺看著她不成器的樣子,跺著發麻的腳:“你若不肯,便也不必尋死,嫁過去便罷了。”

梅姐兒心頭猶豫,她原來不過貪萬賣油的同她兩個是情投意合,如今不意那萬婆子竟這樣輕賤她,拿她隻當個下流妓子對待,若嫁了過去,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桂娘的例子就擺在眼前,前邊吃了七八年的苦楚,母女兩個到如今才好過一些,紀二郎把這兩個關在家裡時,她是親眼見過的。

一想到就叫梅姐兒心寒,她咬住唇,目光定定的看著跳動的燈蕊,王老爺曉得她不是果決的人,道:“明兒,明兒一早,你想好了,咱們再來理論。”

可到了第二日,天還不曾大亮,王家外麵就傳到萬賣油的吆喝聲。

梅姐兒頭靠著床柱,昏沉沉想了一夜,一時不憤想著拚卻名聲不要,也不能叫旁人給欺負了,一時又自憐叫人騙了,拋卻一片心換來山中狼。

顛倒來回想個不住,三魂六魄俱飛的遠遠兒的,眼仁兒也失了光彩,臉上一絲生氣也無,屋子裡還燒了炭盆,裡頭的炭燒儘了,隻留下餘灰,埋在灰堆裡的火星子一閃一閃,她便盯著這火星子出神。

待聽見那一句“賣油類……”,猛得一下吸進一口氣,隻覺得三魂回歸六魄聚齊,那一聲聲從遠到近,便似砸在她心坎上,淚珠兒似雨點兒往下落,滿心滿意的便隻有“他也念著我”這個念頭,把萬婆子上門這點惡全都忍了下去。

王老爺在床上聽見還不分明,撐起來聽得明白,往後一倒“哎”了一聲,悶悶咳嗽兩聲,拿手掩了臉,曉得這個女兒是再怎麼也留不住了。

梅姐兒的婚事,因著有秀娘操持,急忙忙的在這一個月裡辦妥了,外頭曉得王家竟做了這樣一樁親,背裡地不住有人嚼舌頭,可嚼歸嚼,到底沒有實據,隻吹了一陣邪風,等過了帖子合了八字兒,再有歪風也吹不下去了,人家再怎的,也是明媒正娶。

秀娘忙得連裙帶子都鬆了些,朱氏躲病,王四郎這一口悶氣在胸中,甩了手萬事不管,連王老爺也恨不得瞧不見這個女兒,秀娘見著梅姐兒越是近著婚期越是臉上有光,瞧著倒不像個有身子的人,原來那點子可惜她的心思也全都拋卻了。

她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蘭娘又忙著綢坊的生意,隻好把潘氏請了來幫忙,潘氏手上忙活,嘴裡還要罵:“母狗不掉尾,公狗不上身,好好的大姑娘家家,不說百家來求,可著濼水鎮還有她挑不著的人兒?吃著熱屎,還當他是個香甜的。真是白瞎了一付好相貌,繡花枕頭肚子裡塞的都是空心草!”

秀娘除了跟潘氏歎一歎還真沒地方說,她點完了紅布妝奩,拿起茶碗一氣兒喝儘一碗梅鹵子茶:“哪還有彆的話好說,連媒人錢都不肯出,往後梅姐兒這日子還不知怎生過呢。”

潘氏說完了痛快話也為她一歎:“還甚個媒人錢,連媒人茶都無一杯,我那個老姐妹,若不是瞧著我的臉,狠不能啐上萬家門。”彆家不熟的也不好央了去,就怕出些差錯,還是請了潘氏相熟的媒人去的,進門說了幾籮筐的好話,嘴皮子都說乾了,一個婆婆一個兒媳,竟沒一個想起來上杯茶的。

這樣的家門踏進去,也不知要脫掉幾層皮,秀娘到底不忍心,可事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梅姐兒一頭熱的想嫁,難不成真個叫她去死,鬨了一回上吊,王老爺夜裡再不敢叫女兒一個人睡,把寶妞的養娘派到梅姐兒屋裡,跟她一處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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