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6563 字 6個月前

既是王四郎的親娘要重辦一回喪事,他如今又不比原來,那些個七親八眷的俱都不請自來,秀娘還不及把蓉姐兒送回去讀書,王四郎就收到了信,嫁出去十多年不曾通過音信的王家大姐,竟要回來了。

王家的大姐,算是王老爺最疼愛的女兒,那時候新婚夫妻,吳氏生得美貌脾性又溫柔,一進門沒倆月就懷了身子,便是頭一個生的女兒,也著實叫王老爺高興了好些時候。

吳氏死之前特意給女兒定的親事,叫她趕著熱孝出門子,實指望這個女兒能提攜著些弟妹,她親挑出來的女婿也好頂一頂門楣,不叫留下的弱妹幼弟沒人照管。

可誰知道王家大姐一過門,夫家竟要舉家遷到金陵城去,走的時候說定了要時時通信,可人一走便再少有音訊。到底是做人媳婦的,恐她不得自主,也不好常常送了信去,一日日的挨下來,一年更比一年要淡了。

這十多年,統共寄了十來封信,還是頭一年來信說生了個哥兒,若不是王四郎那時候守著母孝又還年小,王老爺還欲叫他上一回金陵城,送去弄璋之禮。

濼水一地習俗便是如此,生下來不論是哥兒還是姐兒,都要叫舅舅抱了走三橋,平安橋富貴橋跟長壽橋,從這三橋走一圈下來才算是來足人間一個月,親戚俱都圍在一處吃剃頭酒,女兒是單男兒是雙。

生蓉姐兒的時候家裡這樣窮困,還是辦了一場單滿月,請這些個大姑子小姑子上門來吃剃頭酒,尋了個好匠人把蓉姐兒的胎發剃下來,拿紅絲線綁起小小一撮,到如今還留在匣子裡呢。

王老爺是想給女兒全這個禮,可王家大姐卻一點也沒這個意思,禮物送了去,回了一封信便罷了,連滿月酒也隻字未提。

不意這回沒人送信給她,她自家竟回來了。王四郎原想叫她來的,可這山長水遠,孝屋還不曾蓋好,既不動靈,便不欲知會她,待一切都預備好了,再把大姐姐一家子請了來觀禮。

從金陵城來濼水,接著信的時候王家大姐已經動身足足一月了,王四郎回來一說,秀娘立時便怔住了,這個大姑子她還從未見過,皺了細眉道:“大姑子家在濼水可還有地方住?”

這一句把王四郎也給問住了,當時走的急,似是把屋子也一處典掉了,他們急急回來濼水,又不曾置得院子,等大姑子一家回來,難道還要住回王老爺那兒不成?

便是現置辦院子也晚了,王四郎捏了杯子想一回:“不若便叫他們住到江州去,坐了船來跟爹親個安就是。”鄉下的祖屋也是要修的,一氣兒就蓋個三進的院子,可如今還未動土,破屋爛瓦住不得人,可若是送了出去住客棧,豈不叫人戳脊梁骨。

王四郎打量現在的屋子嘖上一聲:“是該置辦起來,等娘的事了了,還得尋院子,便是隻回來住上三五日,這些地方也不夠的。”得著雙金筷就要配上金碗,原來這個院子三個人住還寬敞,這些日子七八個下人一擠,天井裡連轉身的地方也無,往後家業再大些,還不得把牆都擠破了。

蓉姐兒睡的那間屋子裡,堆著全是縣裡諸多人送來的禮,借了動墳的由頭送禮上門來,秀娘在濼水這些年還從未見過這許多富家太太,這個坊那個樓的,光是記那些送來的禮就忙出一頭汗,等玉娘來了,幫她一樣樣的造冊登記,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家裡不僅要置院子,還得買個識字的丫頭進來,可這時候識字的,若不是高門大戶裡賣出來的,便是妓館裡的,再不就是罪官的女兒家人。

濼水再有犯官也不會就地發賣,妓館裡的不談,大戶人家賣出來的更不行,總是哪兒不襯人的意被打發出來,再不能買回家來。

若不是如此,秀娘也不會留下蓉姐兒,她自家不在,便隻玉娘看著女兒才叫她放心,如今她跟蓉姐兒都離不得玉娘,玉娘倒越發像個管事娘子了。

秀娘聽見丈夫這樣說想一想又回了:“家裡沒個主人,哪裡能叫客人去單住,便是玉娘都留下幫襯我,家裡還有誰能作得主?”

王四郎思想一回是這個道理又皺了眉頭:“此時再置辦已是不急,事兒都要趕在一塊了,總不好叫好真叫他們住到客棧去。”

自然是不能住客棧的,最後還是秀娘去告訴王老爺,大姑子要回來了,王老爺一聽立馬叫朱氏預備屋子,梅姐兒出嫁了,王大郎跟蘇氏搬了出去,院子裡的空屋儘夠使的,好好拾綴一番,備下新帳新被,還使了人去渡頭去接。

王家大姐兒叫王雪娘,生她的時候正是六月雪開花最盛的時候,鄉間野路生得一叢叢,漫天漫地開得滿眼都是,風一吹起來,便似落了細雪花,飄飄揚揚灑得一天一地,田埂阡陌便如一夜雪來,蓋得滿地都是白的。

王老爺這才給她起了這個名字,雪娘在時就操持家事,一向幫襯著吳氏,十多年好容易回來一次,槿娘桂娘俱都上了門來等她。

梅姐兒倒不記得這個姐姐了,親娘出世時她還小,不過五六歲大,知道有這麼個姐姐,卻不記得她生得什麼模樣兒了。

等王家大姐兒一到渡口,一抬抬的箱子往家裡抬,她一路坐了轎子來,才下轎進門,一屋子人迎了上去,卻俱都不敢認她了。

王雪娘臉上便隻有一雙眼睛還似舊時模樣,身子倒比王老爺富態,裹了一身的綾羅,頭上金銀珠翠,過得十分富足的模樣。

她走時這些個弟妹都還年小,如今嫁的人嫁人生子的生子,粗粗一看都辯認不出舊時模樣,站定了看了一會子,忽的眼裡流下淚來:“這個槿娘,這個是桂娘,這兩個是杏娘,梅……娘罷。”她離家之前早已經支撐不下去,杏娘叫小姨婆抱了去,家裡隻有三個妹妹在。

梅姐兒細論起來還不曾過十五歲,及笈禮還未辦過,論理當是未嫁的,可打眼一瞧,幾個妹妹都已然梳了婦人頭,雪娘一看就曉得她已經嫁了,這才改了口。

秀娘領了蓉姐兒出來,蹲了個禮:“見過大姐,蓉姐兒,這是大姑姑。”蓉姐兒還沒見過這樣肥壯的婦人,幾個姑姑都是有些相似的,她盯了王雪娘的臉看了半刻,才勉勉強強的叫:“大姑姑安。”

王雪娘也不在意,把妹妹們一個個都問候過來,進了屋子又談起契闊來,恨不得把這十年的日子一日日都說過來,秀娘上過茶水點心,便退了出去。

秀娘曉得她在她們姐妹說話不自在,退出去磨蹭一會,親手擺了果碟,金燦燦的福桔圍上一圈,中間放著時鮮的櫻桃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頭說話,“大姐怎的這些年都不回來看看,家裡頭早就不比過去的。”

這才見麵的王家大姐一把聲音一點都不遮掩,大聲大氣兒,拍了桌子道:“好容易把老東西熬死了,這才能家來。”

秀娘看她不似守孝的樣子,身上穿紅著綠,頭上珠圍翠繞的,想是守過婆母的孝才出得門來,身邊還帶了個哥兒,又是一個個的見禮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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