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蓉姐跳船討胭脂徐郎夜放蓮花燈(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6600 字 4個月前

徐禮連夜從海寧趕了過來,扔下一院的同窗,跟山長告假先行,呂先兒知道他要走,死纏著定要跟來,帶了書僮仆從,兩個人租了隻船,多塞了銀兩叫那船夫天亮霧散了就開船,一直搖到太陽落山。

這麼緊趕慢趕的,總算在蓉姐兒生辰前一日到江州,徐禮一早就要過來,叫呂先兒攔住:“你好容易趕過來,就這麼上門去?”

看見徐禮發愣重重歎一口氣:“你呀你呀,不獨姓梁的,姓徐也是呆頭鵝,人家小娘子巴巴的等著你呢,你就這麼空著手去了?”

自然不是空著手的,他真給蓉姐兒畫了一幅觀潮圖,那幾日把全付精神都花在這上頭,隻不便告訴彆個,呂先兒隻當他沒預備,抬手拍在他肩膀上:“得嘍,瞧我的。”

他掇著徐禮買下一隻船,又叫漁家到金湖裡頭,撿那開到盛時的荷花,再有那品相完好,葉麵滾圓打著皺的葉子,拿剪刀絞下來,一朵一朵插在烏篷船頂上。

那船頂蓋著的油布全掀下來,裡頭竹編的頂也開出一個個小口子來,打漁的唉氣歎氣,肚子裡直歎這兩個富家少爺糟蹋東西,可他船已經是高價賣給他們了,曉得用完了這船也帶不走,到時候還能搖走,隻修整修整又能用的,也算不得是虧本買賣,聽言行事。

除開船頂,兩舷也都插滿荷花,呂先兒指點著船家行事,又要叫他有個高低層次,又要叫他把那盛開的打苞的插在一處,分個遠近大小,把那漁家折騰得夠戧,真等著那一船荷花裝點好了,他叉了手直點頭,還拿茶杯裡頭的茶水去潑花葉,搖頭道:“這才是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

扭頭一看徐禮:“你怎還這付模樣,也不租個單間兒洗梳一翻。”呂先兒平日城就愛俏,身上倒帶了三四套衣裳,俱拿出來往徐禮身上比:“咱們這講究的就是彈眼落睛,你這麼灰撲撲,連水鴨子都不希得理你。”

叫徐禮一並拒了,怎麼說也不肯,呂先兒搖了頭:“呆子不受教,可累死我了,我得去享樂,你著緊著把那小娘子騙回來罷,得兄弟的話,還不手到擒來。”

“那本就是我定了親的娘子,沒這船花,難道還不嫁給我?”徐禮嘴硬回了一句,到底覺得他這法子好,他除了觀潮圖,還從十來幅荷花圖裡頭撿了一幅最好的,如今一看,死的怎麼比得這一船活荷花。

他還是那身緇衣打扮,這卻不是他不肯換,他也還記著呢,蓉姐兒答應了要給他做單衫的,呂先兒日常衣裳也作工精致,他穿那一身去,妞妞不肯拿出來怎辦,上回還聽她說手慢,一件衣裳做許久。

覘筆跟在少爺後頭,側了頭去瞧一瞧,摸摸自個兒的臉,到底是少爺,笑起來都不一樣,這大半天了臉皮竟還能扯得開,一麵想一麵皺鼻子:“少爺,咱們就坐這花船去呀?”

他這麼問了,徐禮才回過神來,這兒離開濼水還要走一段水路,卻不是叫他坐一隻花船,臉上還繃得住,肚裡罵了一回呂先兒,掀了袍角邁了進去,那老船夫問明了地方,一路搖櫓過去。

經過金湖岸邊,此時正是結伴帶眷出來看荷花會的時候,徐禮正坐在船艙裡,隻得頭外頭聲聲疊疊:“這又是哪一家的小娘,想拿這船兒爭那荷花仙不成?”

徐禮麵似白玉塗朱,以手作拳頭放到唇邊咳嗽一聲,覘筆縮著脖子不敢抬起來,怪不得才剛呂少爺非要把前後兩邊簾子扯下來,還說甚個靚藍的簾子同那粉荷不相配,原是打著這個主意。

徐禮卻不知被多少人劃船看了過去,有那一同遊湖的少年郎隻當這船裡坐著哪一位卿卿,俱都要船家搖近了伸頭探看,不曾靠近就裝模作樣的吟起詩來,還有那膽大的問一聲:“誰家娘子,如此雅興。”等搖近了看見裡頭坐著個男人,臉皮都抽起來。

也有那一幫結伴遊湖的小娘子,隻當裡頭真個坐著位花娘,她們哪裡見識過這些,拿扇子掩了臉,兩隻眼兒往船艙裡打量。

這一看,連扇子都忘了拿,徐禮麵似塗脂,耳朵尖都紅起來,曉得人看直了腰板不敢放鬆,一身緇衣襯得眉目清俊,因著天熱還在腰間彆了把山水畫扇,一打開來是一幅水墨芙渠,作個扇風模樣欲擋掉半張臉,更引得那些小娘子紅了臉盤,相互掐一下手推一肩,五六對眼睛從上掃到下。

還是覘筆瞧不過去,眼見得自家少爺臉蛋都能燙雞蛋了,立起來咳嗽一聲擋住艙門,那些小娘子這才把頭縮回去。

便是這些還算客氣,金湖上最多的卻是妓家花船,抱了琵琶彈了琴,與那公子王孫彈唱賞花,若無包了船的,空了船也在湖上遊蕩,說是散心,實是吊客上鉤,見了花船心裡啐一口,想看看是哪一家的小蹄子出來爭客,近一瞧是個少年郎,還生得這樣俊俏,抽出帕子包了腰上的香袋兒扔過來。

裡頭包的香粉珠子撒了一地,徐禮一徑兒黑了臉,恨不得拿扇子擋住那一陣陣脂粉香風,他向來最恨此番行徑,指點著覘筆一一拾起來,也不還回去,全往湖裡扔,扔完了還道:“趕緊洗手,你雖是書僮,也是拿筆墨的。”

說的那抱著琵琶的花娘臉上色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啐上一口:“假正經!”轉回船裡還跟一眾姐妹指指點點,徐禮隻作不聞,又促那船家趕緊搖櫓,那老漁夫嗬嗬就笑:“這少爺去濼水,倒是九九八十一難了。”

市井之中還有誰個不聽幾句《西遊》,便是呂先兒也常歎“咱們讀書作文,有個甚用,還沒那些個動動筆杆子寫這誌怪故事的強。”

這卻是明把徐禮比做了唐僧肉,覘筆忍笑不住,這船一晃差點兒倒在地上,緊緊扒住船壁,頂著一腦袋荷花,沉了臉往濼水去。

越是近徐禮越是沉不住臉,到船駛過了雙荷花橋,他也顧不得好看難看,出了船艙立在船頭,眼睛溜過一排排房舍。

哪裡還記得蓉姐兒住在哪家,沈家連房子都修過了,隻記著有一個岸口,他正要尋,一抬頭就看見那平台的露台上,有個穿著杏紅衫子的姑娘家正同他招手。

身邊還跟著兩個穿青衣丫頭,徐禮倏地笑起來,側了身遙遙望著她,等船駛得近了,隻看見蓉姐兒一扭身,一下子不見了,他也不急著去扣門,原來她就愛溜出門,這會子也不知道她出不出得來。

蘭針一瞬時便不見了自家姐兒,捂了心口才要叫,叫甘露掐了一把:“可不能喊,姐兒八成已是跑出去了。”

蘭針隻覺得頭一陣陣的發暈,呼一口氣:“咱們趕緊著追回來罷。”

甘露斜她一眼:“要去你去,我可沒那個本事。”說著挑起指甲來:“得了,你在這兒看著,我到船去,好歹也有個人陪著。”

甘露有那麼幾回了,算是經過事,蘭針卻心口發虛,掌心出汗,她立在平台上,眼看著甘露出門去,眼睛再一掃,蓉姐兒已是要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