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說完狠狠鬆手, 異人趔趄兩步靠在身後的廊柱上輕微喘息。
“請柬拿來。”李唯命令道。
異人還沒回過神,怔怔的先把請柬遞給了她。
李唯看了上麵的內容哼笑一聲將請帖回扔給了異人, 強硬道:“今晚一起去。”
李唯說完甩袖而去,全院子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就連那隻尾巴蓬鬆的黃色田園犬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敬畏。
李唯肩背筆挺走姿帶風,轉過了長廊才長出一口氣, 感覺略有一絲慶幸。
麻蛋, 剛才雖然麵上穩得很牛逼,但是心裡慌得一批啊, 就怕嬴異人回過味來懟一句“我不去”,好在給她連蒙帶騙的鎮住了, 也不知道他的白月光是不是真的因他被人害死。
戰國時代人才最受重視,隻要一個人的名聲起來,各國都會爭相拉攏追捧。李唯打算就從今天開始樹立起嬴異人的名聲,叫其他於不顧的老秦王和太子安國君徹底高看他一眼。
傍晚李唯準備好了一切, 讓徐宮人拿著一套新買的紫蘭直裾到異人臥室,打算扮作他的門客一同去平原君彆院赴宴, 結果還未走到門口便聽裡麵傳來清幽的琴聲。
李唯父母摯愛藝術,她後來也跟名師學過古琴,對七玄古琴的彈奏算是精通。今日一聽趙嬴的琴聲就覺得不好,那琴韻太深沉寧靜了, 完全不像是一個該出門的人彈奏的。
李唯入內,微挑眉梢道:“公子,赴宴的時間到了。”
依舊身著半舊素衣的異人仍坐在席上垂眸彈琴,似是並未聽到李唯說話。
李唯再次提醒道:“公子, 該更衣了。”
異人撥下最後一個音,抬頭淡淡的掃了一眼李唯,又看了一眼徐宮人放在他身旁的新衣道:“我何時答應過你要去赴宴。”
李唯被他這個態度簡直氣炸,忍了又忍才維持了高冷的神態,沒有衝上去再吼一次嬴異人。
徐宮人見狀連忙道:“公子,先生連新衣都為您置辦好了,彆枉費了先生的一番好意。”
異人起身望著新衣道:“昨日是秦人悼念亡人之日,三天之內我隻著素,這又是什麼意思,強人所難?”
李唯被他氣笑了,涼涼道:“好好好,這一次,你就當是帶我去見識見識孟嘗君的風采,算還我救命之恩。回來之後你走你獨木橋,我行我陽關道,公子,這樣行不行?”
牽扯到救命之恩這事,嬴異人便有些鬆動。他的確是漠然外事,但並非知恩不報之徒。目下已經抿起了唇,猶豫的望著那重新供好的靈位。
李唯算是看出來了,嬴異人的心裡,就隻有那個靈位的主人,若是不能從這個地方下手,那他還真是銅牆鐵壁了。
很好,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興趣。
李唯還就啃定這塊硬骨頭了,她緩下語氣歎道:“這琴太舊了,音也不準了,就算公子彈給她聽,她也未必喜歡,說不定現在正在窩著火想罵你。不如你今晚帶我去平原君彆院,回來我送公子一把名琴,你好好悼亡,給她彈個三天三夜,我保證誰都不會再打擾你。”
異人的餘光又落在了氤氳香煙後麵的靈位上,沉吟半晌,他點頭道:“唯此一次。”
兩人乘車來到平原君的野山莊園時,已是晚霞漫天,將整個氣派的莊園籠罩在一片瑰麗之中。
李唯下了車,異人在她身後跟上來,麵上無喜無悲,依舊身著半舊的素衣,墨黑的發髻上簪了一頂樸實無華的檀冠。即便如此走在晚霞中的他依然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
李唯不有感歎,好好的一副皮囊,非要作死作活,今天就要把你這病根子好好治治,不是想悼亡嗎,讓你悼個夠!
平原君是趙國第一封君,論名聲地位無人能出其右,他的彆院晚宴自當門庭若市,亦會戒備森嚴。
大門外早有門侍向賓客一一行禮,驗看請柬。待看到李唯遞上的請柬時,那門侍忽然就抬起頭,瞧著李唯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人都說秦國的異人公子俊美無濤,惹得全邯鄲城的爺們都惦記,這大晚上的竟然還敢出門呢。原是,傳言畢竟是傳言,看你這張臉,長的也不過如此,也就跟勾欄裡的小倌不相上下吧。”
李唯抬頭蹙眉,竟沒想到連一個門侍家奴都能對她說出這番話。
異人卻在她身邊輕聲一笑,低低的說:“如何,被人羞辱的滋味還好?”
為什麼要他出門,待在那逼仄陰暗的院中固然束縛,可外麵呢,外麵難道就容得下他了麼。
秦趙戰爭頻繁,趙人痛恨秦人卻在戰事上無力取勝,於是那一腔的怨恨都凝聚在了老秦王精心安排的靶子異人身上,這樣的話,彆說達官顯貴的門侍,趙國無論尊卑都能說得出,異人早就聽過無數了。
李唯回頭靜靜地看了一眼平靜的異人,眼中深意不言自明——他確實比想象中更煎熬難耐,但他卻忍過來了。
門侍見李唯不動便不耐的催促道:“公子,抓緊時間吧,後麵還有貴客呢,不是誰都像你一樣龜縮在家不敢出門。”
李唯望向異人的目光移開,反手就抽了那門侍一個耳光,竟將那沒什麼準備的門侍抽的退了兩步,滿臉驚恐的看著她。
李唯看都不屑看那門侍,甩手朗聲道:“堂堂趙國平原君,戰國四公子之一,便是如此容忍家奴輕慢他國王族的嗎?!”
此言一出,進進出出的門人貴客都停了下來,向這邊投來異樣的目光。
李唯全然忽略那些注視,上前一步冷道:“將你家平原君請來,立刻向公子道歉!”
那門侍早聽說秦國質子是個軟弱可欺的病美人,卻沒想到如此狠戾,正要罵一句秦狗猖狂,忽聽眼前人冷冷道:“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說話要想好了再說,平原君高風亮節,自不會落下苛待質子的名聲,反倒是有些不開眼的奴才,不知道舌頭還保不保得住。”
能做平原君的門侍自不是傻子,回過神來一想今晚出入的都是各國駐趙的名流,平原君要是來了也許日後會讓異人更不好過,但眼前還是會客客氣氣的尊為上賓,而他,彆說舌頭,搞不好當即就要被拿出來泄憤抵命。
門侍看一眼李唯寒涼陰沉的眸子,不又打了個冷戰,想想還是自己的命重要,趕緊退後兩步跪下,左右開弓的抽自己嘴巴子:“小人說錯了話,公子打得好,教訓的是,公子是秦國來的上賓,小人嘴賤,小人錯了。”
李唯黑眸橫掃四周觀望的來賓,高聲冷笑道:“看清楚,這位才是我大秦的異人公子,以後你們見了最好都開眼點,要是有什麼不該說的不該做的不小心說了做了,那話柄到傳到趙王和平原君耳朵裡,讓他們落下一個苛待他國質子的名聲,那可是誰的鍋,誰先頂!”
異人站在眾人圍觀的中心,平靜的目光一一掃過周遭賓客,卻見往日那些趾高氣揚的趙人在他麵前紛紛低頭,默不作聲的散了,再沒人敢用輕視鄙夷的目光看他。
異人幾不可查的嘲諷一笑,向院內而去。
“公子覺得如何?”李唯跟在異人身後問。
異人風輕雲淡的看她一眼道:“什麼如何?”
這麼裝可就沒意思了。幫你打了彆人的臉殺雞儆猴,還讓其他人再不敢造次,這麼有用的C位出道,你卻揣著明白裝糊塗?
可誰讓人家是未來的秦王呢。惹不起惹不起。
李唯隻得挑起眉梢,偏他一眼,微微搖頭道:“不如何。”
此時夜宴尚未開始,院中卻已被精致的風燈油盞照的明如白晝,各色賓客聚在寬敞的彆院中來往寒暄,談笑高論。
異人身著素色舊衣原本就與這烈火烹油、繁花錦簇的夜宴格格不入,更兼容貌明麗惹眼,所到之處具有人投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