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 你去吧。”
鄭內侍去後李唯在主位上坐了好一會,望一眼榻上安安靜靜昏睡不醒的嬴異人,心頭湧上一絲無奈的愁。
比她想象的還要艱難,這個異人太能作,原以為對他好點就可以安撫住這個人格, 現在看來似乎還不夠, 還要加倍的捧著才行,不然他這多疑彆扭的性格,早完把她的大業作沒了,讓她這輩子都穿不回去。
李唯走到榻前, 半蹲下來看著嬴異人,眉心微蹙起來,心說:你還想我怎麼辦?握著萬貫家業都給你了, 你還覺得不夠?
她剛這麼一想, 榻上的異人忽然就迷糊不安的說了一聲“不夠”,也不知道做的什麼夢。
李唯立馬站直了, 這真是,欠了他的了。
然而李唯這個性格並不會討好人,更從來沒有用實際行動十年如一日的討好過彆人。所以她很愁,很火大。
李唯在房裡來回走了好幾圈,最後為了穿回現代, 她終於狠心說服自己,以後要拿出談戀愛的寵溺來捧異人,直到他坐上秦王的寶座。
“呂先生, 藥好了。”半個時辰後徐宮人的聲音自外麵響起,李唯應了一聲,徐宮人便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先前看著先生來了,怕先生冷,老奴就順便出去買了些木炭,沒想到一不留神沒看顧好公子,雪天還讓公子出來見先生,真是,老奴之過。”徐宮人在榻前跪坐下來,輕輕攪動著碗中味道苦澀的湯藥,臉上都是愧疚。
她雖然年紀大了,又在如此窘迫的境地,卻仍然把黑白相間的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細細看她,竟覺得她舉手投足間的動作無一不標準優雅,讓人聯想到鹹陽宮中教養極好的嫻雅宮人。
“公子,打擾公子,請公子起身用藥。”徐宮人雙手將藥碗放在小幾上,試試異人額上的熱度,然後輕聲在他耳邊喚。
異人沒什麼反應,徐宮人歎了一聲道:“沒那麼熱了,但也沒全退,藥還是得吃,請先生幫我喚一喚公子,公子聽得到。”
李唯的目光落在那碗黑漆漆的藥汁上,她沉默片刻道:“請嬤嬤去外間將木炭燃起來,越暖越好,若是不夠再去買些。這裡有我。”
徐宮人自然知道異人的病從何而來,見李唯願意留下便會心一笑,起身退了出去。
“公子,公子。”李唯喚了兩聲,異人還是沒反應,她莫名有些煩躁,索性端著藥碗在他耳邊道:“嬴異人,你再不醒,我走了。”
這樣果然好使,不過片刻異人的睫毛就輕輕動了動,漂亮的眼睛睜開一線,側頭迷蒙的看著李唯。
“何事?”他的聲音低而輕,看樣子就知道他現在並不十分清醒。
“我——”李唯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藥碗,給他喂藥這樣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也掛不住臉。
但現在大政方針都定下了,她肯定不能臨陣退縮再把異人晾到一邊。於是李唯頓了頓道:“我助公子喝藥。”
她說著就將手伸到異人肩後,費勁的把他扶起來,然後二話不說就把藥碗往異人淡色的唇上懟,恨不能他一口氣把熱湯藥全給灌下去才好。
異人眉心深鎖著避開了,連扶都不讓她扶。他靠著床架,澀聲不愉道:“你要做什麼,藥死我?”
“藥死”這兩個字用的實在微妙,李唯竟然一下子想起了《水滸傳》的經典橋段“大郎喝藥”,不禁一身惡寒,自己都受不了。
“那公子,慢慢喝。”李唯說完又把味道清苦的藥戳向異人,不過這一次動作慢了些,不像有意要毒死他了。
異人這會稍微清醒些了,忽然明白李唯是在服侍他用藥。他就算再落魄那也是做了將近二十年金尊玉貴的王孫,不說在戰場上如何,隻要在鹹陽城,但凡病痛受傷也是要人服侍喂藥的,這是特權也是習慣,因此李唯要給他喂藥,他並無什麼驚奇之處,隻是沒想到服侍他的人會是李唯而已。
再說李唯這強硬的喂藥手段,他也著實消受不起。
異人不由苦笑道:“你這態度半點沒有照顧傷病的樣子。”
他原本隻是隨口淡嘲調侃,說完卻忽然不動了,好像想起了什麼不一樣的過往。
從前也有一個人並不太會服侍他,說話也是那般冷淡,即使勉強答應,也會把飯戳在他臉上,可是他就是不可抑製的每天都會重複的想念她。
李唯見他忽然垂眸出神,不由問道:“公子?公子想讓我怎樣?”
異人不語,似是陷入了深沉的過往。
外間的徐宮人探身道:“呂先生,小幾上有藥匙,這藥剛煎好,一口氣喝不得,要慢慢喝。”
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嬌貴。李唯無奈,將藥匙放入碗中,杳起一勺伸到了發怔的異人唇邊。
異人受驚,詫異的抬起頭,下意識道:“做什麼?”
“喂公子喝藥。”李唯是豁出去了。
異人方才不動時,其實已經想要拒絕她,可是當李唯這樣冷淡又理所當然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卻鬼使神差的傾身過去,張開了微乾卻依然豐盈性感的淡唇,將那勺苦澀的湯藥含了下去。
異人喝藥的時候,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李唯。不知為什麼,眼前這個冷淡的男子仿佛與他記憶中的某個身影逐漸重合起來。
儘管他們好像沒什麼相似的地方。
李唯在異人直視的目光中將第二勺湯藥杳了出來,送到他唇邊。她做這件事時麵無表情,似乎隻專注於喂藥本身,仿佛沒看到異人奇異而灼烈的目光。
異人沉默著喝了第二勺,然後第三勺,直到將一碗苦澀的藥湯全喝了進去。
李唯雖然麵上平靜如冰山,其實特彆想皺眉頭,那藥她聞著都苦,異人是怎麼從容不迫的一勺一勺就著看她的功夫把藥全喝下去的?難不成她長得就那麼神奇,看著看著連苦都感覺不到了?
異人喝完藥就被李唯按著肩躺下了,但即使躺下他也還在怔怔的看李唯。那雙秋水般晶瑩的黑眸在看向她時迷惑中帶著一絲探究,很難說清其中的感情。
“呂先生,公子喝完藥要漱口的,那藥確實是苦。”徐宮人走進來,發現桌上沒有備水,不禁歉意道,“是老奴疏忽了,請公子先含一顆蜜餞吧,呂先生,蜜餞在那小幾下麵的白瓷盒裡。”
怎麼那麼多事!李唯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但還是努力沉著性子,在小幾下麵的雙瓷白盒裡取了一顆蜜餞,反手按在了異人唇上,硬讓他含下去了。
在她將蜜餞放入異人口中的瞬間,異人微苦的唇擦著她的指腹,讓李唯的指尖有些異樣的酥|癢,她皺著眉收回了手。
異人全沒注意這微小的細節,他隻是看著她,看得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