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要是一個長者說,保不齊真的有人會看,可是這話從一個三歲的小娃娃口中數出來,眾人就隻當是兒戲了,紛紛呂不韋教子不嚴。
呂輕裳更是有恃無恐,捏起手指,眼眸一轉道:“大家看看,這可真是神童啊,這麼小年紀就能看出我們幾十名先生核算出來的賬本是假的呢,看來是陶朱公再生啊,難怪不韋哥您散儘我們呂家的錢財去千金納姬,看來是想讓這位天才幼子去給你全部掙回來呀,不韋哥真是厲害,輕裳自愧不如。”
呂輕裳根本不相信一個小孩子就能看出他們賬本的漏洞,就算請上一批最有經驗的賬房先生挨個來看,隻要不去下麵核查,單從這賬麵上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於是他正好抓住機會嘲諷李唯。
趙十五聽得出呂輕裳在諷刺他,冷冷一抖賬本,摸了摸自己的熊貓小包包,從裡麵拿出一隻誰都不認識的鉛筆,刷刷在賬頁上圈出好幾個數字道:“你們看看這些賬本上的數字,就那這一頁說,一開頭的……”
趙十五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唯一把撈了過來,捂住他的小嘴巴對眾人道:“小孩說話彆當真,你們繼續,剛才說到哪裡了,對,說到要逐我出呂氏宗族,下一步,下一步怎麼做,需不需要辦儀式,我全力配合,大家不要被小孩子影響。”
李唯說完又瞪了趙十五一眼,壓低聲音道:“十五,不要亂說,你一個小朋友懂什麼,這是他們數十位經驗豐富的賬房先生一起統計出來的賬本,怎麼可能是假的,快把賬本放下。”
呂輕裳隻覺李唯的行為不同尋常,怎麼好像還有點盼著被趕出去的意思,不禁覺得他又是在用欲擒故縱的詭異招數,不禁陰陽怪氣的說道:“不韋哥,我的好哥哥,乾嘛攔著小天才啊,讓這位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才買了舞女生出來的小天才說說,這賬本怎麼就是假的呢,正好也讓我們開開眼。”
李唯盼星星盼月亮趕緊跟呂家斷絕關係呢,她本來不想理會呂輕裳,但呂薪見不得彆人對趙十五有任何言語上的詆毀,上前一步拉開李唯道:“讓十五說。”
趙十五脫開了李唯的鉗製,趕緊獨步走到了祠堂中央,人小小的,氣勢卻有兩米八。他扶了扶自己的熊貓冠(熊貓頭花),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著和熊貓挎包,冷冷看了眼滿衣藍色蓮花的呂輕裳說道:“這位蓮花,賬本是你拿來的吧?你給的就是假的東東,你們要是不信可以翻看一下,是不是最後統計結果那裡麵一開頭的數隻有總數數量的九分之一。”
呂輕裳見有些宗族的人正在翻查,輕笑著對李唯道:“不韋哥,你教的這兒子也不怎麼樣呀,一共就一到九共九個數字能作為數字的開頭,難道一開頭的不是九分之一麼,這又能說明什麼,說明你這兒子會數數了麼。”
“這位蓮花,十五在和你說話呢,你找我仲父乾什麼,刷存在感嗎?一點科學都不講,今天就叫你開開眼!你們都聽著,隻有九分之一就說明這個藍蓮花給的賬頁數目是經過了編造,數字並不是從生意中直接統計產出,因為真實的數據統計,正常的一開頭的數字隻占全部數據的三分之一,這叫本福特法則。”
李唯心裡一慌,萬萬沒想當當初自己看賬本時給趙十五隨講的本福特定律應用,被這小子全都學到了。
趙十五邊說著邊從自己的小熊貓包包裡掏出了一個本子(鄒衍造的紙本):“你們看這都是十五聽了仲父教的定律後,從祖父邯鄲布莊賬本裡總結出來的數據,都是這樣的,很符合科學規律,不信你們去算!”
眾人聽趙十五說的言之鑿鑿,雖然聽不懂他這小奶娃到底在說些什麼,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啊。
隻是呂輕裳卻真的有點慌了,他畢竟做賊心虛,趕緊說道:“一派胡言,儘說些旁人聽不懂的話故弄玄虛,一定是你家大人教你出來攪局,來人,趕緊把這小孩拉出去找人看起來!”
趙十五毫不犯怵,硬杠道:“你們不相信的話,隨便去找以前的賬本,讓人一核算就知道十五說的是不是對的!”
他說完又道:“另外,十五我隨便看了看就發現這裡也有一些假的東東,這裡麵說有一項開支是大家集資修建祠堂前院廣場,廣場修建用了三金的原材料,一共修建了麵積一百平米的區域,可是根據圓麵積的計算公式S=πr,圓周率π取3.14,半徑r根據計數,那塊地方分明隻有三十一點六平米,用一金就可以了,這麼小的地方不細算根本發現不了,但是既然錯了,那就說明這個本本是假的。不信你們自己去算算。”
趙十五說完整個大廳全然的安靜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沒能從他連珠炮一樣的計算中立刻明白過來。
過了一小會,人群裡有個顫巍巍的聲音試探的發出:“這個小娃娃說的,好像有那麼一丟丟的道理。要不,算算?”
呂氏世代經商,不少族中子弟都在各處管理店鋪,或作總事或做總賬,給他們一些時間計算,這種程度的計算還是可以較快算出來的,隻是沒有十五用現代數學計算方案算的快速。
既然有人提出來,秉著對自己集資錢財負責的態度,真的有些數算較好的子弟低頭用白簡算了起來,一時間廳中人聲漸起,似乎更多人對趙十五產生了興趣,更有甚者已經有人開始打聽他是呂不韋和誰生的了。
李唯和呂薪都被趙十五的一番計算驚呆,反過味來呂薪簡直欣喜若狂,抱起趙十五對李唯高興道:“你瞧瞧咱們十五多聰明!啊呀,真是厲害,我就說十五是個天才吧,將來可是……可是大有一番作為的!”
趙十五一臉嚴謹,摸了摸自己的小熊貓包包認真道:“十五絕對沒算錯,十五是要當皇帝的小朋友,當皇帝可不能出錯。不能讓壞人欺負祖父和仲父,十五保護你們。”
李唯開始隻想捂臉,她一個勁的折騰為的就是跟呂家徹底劃清界限,早早讓呂氏把自己趕出去,再不當那些吸血鬼的宿主,可趙十五偏偏有理有據,用這世上最嚴謹的科學和數學定律把呂輕裳那聖母蓮花臉打的啪啪響。
也罷,孩子都是為了自己,李唯也有點感動,摸摸趙十五的小臉,在他額上吻了一下道:“謝謝十五。”
沒過多大會廳中有個人稱數算天才的呂氏總賬先算了出來,他高舉自己算出的竹簡道:“奇了奇了!這孩子說的數與我算出的完全一致,一點不差!”
眾人聽了有事一陣不小的騷動,紛紛驚愕的看著趙十五道:“好生厲害的娃娃。”
這時又有幾個總賬算出了數字,無一例外與十五的結果如出一轍。
這下沒人不信趙十五這奶娃的話了,人們不禁想,既然這筆捐獻出來修祠堂的錢都能背著孩子通過計算發現問題,那他剛才說的賬目問題是不是也是真的,呂輕裳看來不是個老實可靠的商社管理人啊。那他以後要是再給大夥分的錢裡做手腳,有怎麼說呢?
有人開始提議查一查趙十五提出的那本賬的問題。然後更多的呂氏族人複議,畢竟再好的關係也沒有真金白銀來得實在。
族長雖老但不糊塗,他的責任是將呂氏的百年基業交到一個勤勉踏實,老實可靠的人手上,而不是處處玩心計,中飽私囊的人。
“孫總賬,你在呂家和我身邊乾了四十年了,是咱們呂家公認的鐵麵無私,今日我們宗族的這件大事就拜托給你查一查。那孩子說了幾處有問題的數字,勞煩你現在就帶人去查賬,今日務必給我們一個結果。”
孫總賬是老祖長的長隨,算起來說是半個呂家人都不為過,他當年因正直無私被總商社奉為總賬,這些年因年紀大了退了下來,卻一直乾著查賬分賬整理的內事,對於他呂家是無人不信的。
呂輕裳看一眼領命而去的孫總賬,見他那布滿皺紋的嚴肅麵孔上一雙堅定的眼睛,心裡便開始打鼓。
“族長祖爺爺,這,這賬也許是賬房做的有些出入,可是呂不韋和呂薪父子犯的錯卻不是假的,這族規……”
“眼下把賬查清楚是當務之急。”族長道,“不然不清不楚,這如何向全族交代。”
呂輕裳變了臉色,用求助的神情望向三叔公。
三叔公就指望呂輕裳當了家主早日將他推上族長的位置,哪裡肯放棄大好的機會,趕緊對老族長道:“族長啊,大哥啊,這一碼歸一碼,賬再有錯,能錯出一萬八千金來?這是多少代呂氏祖宗才能累積下來的財富,他呂不韋說敗就敗了,說賣就賣了,這怎麼給列祖列宗交代!”
老族長眉間促成了“川”字,臉上顯出為難。
呂輕裳見狀立刻故伎重演,拿出了最擅長的扮弱勢。他忽然跪了下來,膝行上前嗚咽道:“族長祖爺爺,您以為輕裳就想為難叔叔和不韋哥嗎,叔叔把我養大,不韋哥以前帶我那麼好,我難道真的願意做個白眼狼?我是把家族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啊,不韋哥是受了人的蠱惑,已經無藥可救了。”
呂輕裳說著已經落下淚來,紅著眼圈望向李唯,期期艾艾的說:“不韋哥你在邯鄲一擲千金,納姬置宅這都罷了,左右不過是喜歡幾個女人,買幾處宅院,也算置備產業了。可是你想想,你為什麼賣咱們的祖業鋪子?你還不是為了那個秦國放棄在趙國質子異人嗎?”
老族長聞言看了三叔公一眼,三叔公做痛心疾首狀,長歎點頭道:“可不是,我也聽說了,嬴異人是秦國扔給趙國的質子,據說是有殊色,引得邯鄲城不少登徒浪蕩子垂涎。不韋自從在邯鄲結識了那個嬴異人就開始胡天胡地起來,為了那個嬴異人,還讓輕裳跪在雪裡給他道歉呢。”
“這是怎麼回事!”族長聽不得呂氏族人在外受氣,若是呂輕裳有錯在先李唯讓他跪那無可厚非,但為了個以色侍人的外人,讓自己的族弟跪在雪裡,那成何體統!簡直是喪心病狂!
呂輕裳苦著道:“我當時就是聽說不韋哥又給嬴異人花錢,又給他送補品,聽說那嬴異人在邯鄲的名聲不好人人恨之入骨,我就去勸不韋哥,誰知在他宅子裡正好撞上他們倆,我勸了兩句,不韋哥就讓我跪雪給他道歉。我還聽說,就連他之前千金納金宅邸的趙姬都送去服侍贏異人了,掙得那些錢也都貼在了那個異人的身上,我是實在看不得他這樣才想著通過族長收回叔叔的印信……”
他說著又膝行到呂薪麵前,拉著呂薪的袖子道:“叔叔,你能理解輕裳的一片苦心吧。”
“理解你的苦心?你的苦心就是要逼的不韋離開呂氏,從此……”
“父親,算了。”李唯看著又哭又裝的呂輕裳,不屑道:“他最會顛倒黑白,我當初逼他給異人公子道歉也是真的,沒什麼可說。”
族長見李唯這幅態度,杵著拐杖怒道:“你真的為個男人丟了三魂七魄,為他不顧一切!好好好,我也明白了,你呂不韋還是呂不韋,不過是被人蠱惑失了心智。阿薪若是從此能讓不韋發誓離開異人,好好管教他走上正道,我就豁出這張老臉違一回家規,保他留在呂家,你看著辦。”
呂薪有著深刻的宗族意識,作為父親,他是不希望李唯被呂家除名的,一時間有些為難的看向李唯,小聲在李唯耳邊勸道:“不韋,要不你暫且先……”
李唯傲然冷笑道:“公子品行高潔,待我如知己,我容不得彆人對他有半點詆毀,你們若是要我與公子斷交,我寧願自請離開。”
李唯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說完這句話她感覺自己好像在祠堂的某個角落裡看到了異人,再定睛去看時卻又發現沒有,大概真的看錯了。
呂輕裳和三叔公剛才聽說族長要留下李唯,差點氣死,這會李唯話音一落三叔公可算抓到了機會,立刻指著她道:“族長,你看他果然是鬼迷心竅了吧!”
老族長自以為在給李唯機會,哪想到她還不知好歹,氣的吹胡子瞪眼,拐杖杵的邦邦響,大怒道:“好,我們也要不得他這樣的呂氏子孫了,為個連傳宗接代都不能的男人,連祖產都敢賣,就讓他滾出呂氏,從此他的死活再跟我們呂家沒有關係!”
呂輕裳聽到這句話終於如願以償了,挑起眼角瞥了李唯一眼,笑容一閃而逝,抽噎聲卻更大了起來:“叔叔,你就在勸勸不韋哥吧,這要是簽了離宗書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李唯哪裡再容得下節外生枝,看到家仆捧上來的筆硯和離宗書竹簡,大筆一揮立刻寫下名字,按上了私印。
這下所有人都終於安心了。隻有呂薪沒忍住,當場就抱著趙十五哭了,哭的趙十五都懵了。
“要是沒什麼事,我與父親就先走了。”李唯一眼都不想多看呂輕裳,拉著懷抱趙十五傷感不已的呂薪就走出了祠堂。
李唯出來就吩咐荊燕準備馬車回陳都賣房子,豈料哭的正傷心的呂薪忽然開口了。
“你,你給我等等。”呂薪擦擦眼淚道,“先跟我回祠堂後麵的老宅,我在那還有點收起來的家資要拿。”
李唯差異道:“真的假的,不是在我賣家產去齊國的時候您老就說把家資都傳給我了嗎,怎麼還有?”
呂薪止了眼淚,橫瞪李唯一眼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那誰,那誰還沒點壓箱底的東西!我這可都是給十五留的!”
趙十五見祖父可算不哭了,拍拍小手道:“給十五的~”
李唯隻好答應跟呂薪去搬東西,有怕人來人往搬東西亂,就讓荊燕和奶娘帶著趙十五先去馬車上等了。
這時呂氏祠堂內的議事還沒有結束。眾人正懷著各種心思等著賬本的驗證結果,閒著也是閒著左右交聊得也開心,畢竟呂不韋和呂輕裳這倆人都是在太有料了。
就在這時一名家仆人急忙跑了進來,大喊道:“齊國上將軍安平君前來拜訪!”
安平君不是彆人,正是為齊國複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的田單。他如今被新齊王奉為平安君,官拜上將軍,在齊國可以說是僅次於孟嘗君的第一肱股之臣。
聽說安平君田單親自來訪,整個呂氏祠堂都騷動起來。人人詫異這麼厲害的齊國實權人物怎麼會來小小的濮陽拜訪呂氏家族,也不知道哪位族人在外結識了這麼厲害的人物。
這時以三叔公為首一部分族人不禁將目光投向了呂輕裳,因為這裡隻有呂輕裳在齊國與達官顯貴有過關係,曾經還在族中申請了一大筆費用打通齊國貴族,才獲得了運送紅綾去燕國的機會。
不過這會兒呂輕裳心裡也沒底,畢竟齊國經過齊燕大戰貴族內部大洗牌,誰知道當年的田氏貴族還在不在,又與這田單是個什麼關係。但他今天剛接過族中的大權,在眾族人麵前好不容易有這麼露臉的機會,怎麼可能輕易放棄。於是便說道,:“輕裳不才,當時在齊國做生意時,安平君還是齊國的國商,與他有過幾次生意交往,這次過來大概是齊國剛剛複國,百廢待興,有什麼生意合作找上門來了。”
這麼一說呂氏族人紛紛對呂輕裳露出了欣賞的目光,其中含義不言自明:你看離開呂不韋,我們的族人也是很優秀的,可以帶領大家繼續掙錢,連齊國的安平君都來了,將來說不定咱們呂氏也能做齊國的國商!
“還不快請安平君這位貴客進來。”老族長說道。
老族長話音剛落,忽然又聽門外一聲通報:“楚國春申君特使昭芷前來拜訪!”
出國特使又來了!還是楚國第一權臣,天下有名的四公子春申君的特使昭芷!誰不知道昭芷在春申君麵前第一得臉,他來濮陽呂氏就跟春申君來那是一樣的有麵啊!
呂氏族人簡直要激動哭了,這是什麼神仙好日子,為什麼各國的權臣一個接一個的跑到了呂家,這場麵,隻怕衛國的國君都沒見過哩,太長臉了好嗎!看來呂不韋真是個禍害,把他一趕走,就時來運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示作者君結婚一周年紀念日呀,回來的真的太晚了,我還在趕萬更,有好多內容是之前寫好的,我正在修改,一定會完成的。目前的版本有重複內容,都會替換親親們放心,不過整個萬字替換上來會比較晚,大家可以明早來看,求原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