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十五被李唯打了,這是他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被這樣打。
趙十五沒有偏過頭,他用通紅的眼睛望著李唯,不閃不避,淚水卻無聲的流滿了小臉,他沉著氣壓抑著身體裡滿是要噴出的憤怒道:“你說過,要做你的兒子,一滴眼淚也不能掉,我現在這個樣子,正好再也不是你的兒子了!你以後也不用再管我!”
他說完轉身就跑,開門時被李唯一把拉住,李唯怒道:“你胡說什麼!我的兒子豈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的,你給我站住!”
“你走開!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趙十五大喊著,拚儘全力將李唯推在門框上,奪門而出。
“十五!”子楚在門外看到飛奔出來的趙十五追了上去。
李唯靠在門框上,氣的全身發抖,她從沒覺得自己能氣被到這個程度,隻覺全身的血液都向心尖湧起,緊接著就是一陣又一陣的眩暈與心口悶痛。
“趙十五,你給我——回來……”
李唯單手捂住心口,撐著門框勉強向前走了兩步就實在撐不住了,她靠著雕花門滑座下來,然後隱約看到子楚向她快步而來,看到走廊儘頭驚慌失措的趙十五一臉震驚,呆呆的看著倒地的她愣在當場。
李唯醒過來的時候隱約聽到屏風外麵有人低語的聲音,那聲音很低也很悅耳,是子楚的聲音,他在跟趙十五講話。李唯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她也沒心思聽清了。
想起趙十五之前對她的態度,李維真的是一點心情也沒有,她動手打趙十五的時候是真的氣瘋了,因為她從來沒有愛誰像愛趙十五一樣純淨到毫無雜質,即便是子楚當年她也有怨過他的不辭而彆。唯有趙十五,她愛的毫無保留,傾其所有。
可是她在趙十五的眼中終於還是成為了她最不想成為的那種母親,那種與她自己為愛癡狂的母親並無二致的不稱職的女人。
李唯之前很氣憤,但後來憤怒冷卻隻餘心寒,而現在她已經在突如其來的心口絞痛之後麻木了,因為太痛,太無奈,所以她想,算了,就這樣好了。她從來沒有哪個時候這麼想逃離現在的世界,她甚至想要立刻回到那個孤獨的孑然一身的現代去,好過看著趙十五恨她。
李唯細瘦的手腕覆在了眼上,她覺得很累了,她做了那麼多,不過落下一個埋怨。
這個時候李唯聽到了很輕的腳步聲,是趙十五的,他還小不會像子楚那樣走的又輕又穩。
趙十五看到李唯躺在榻上用手腕擋著眼睛,胸口微微起伏,他立刻驚喜的跑過來趴在榻邊問:“你醒了嗎?”
“出去。”李唯冷聲說,“你不想讓我管你,我也不想再管你了。”
趙十五關切的神色立刻變得內疚而委屈,蹙著小眉毛退了幾步,跪下來鄭重的向李唯磕了個頭道:“仲父,我錯了,我什麼都不懂,惹你生氣了。”
李唯聽到他額頭觸地發出的響動,她不無驚訝的望著跪在地上的小小的趙十五,忽然眼眶熱的厲害。她轉過了頭,仰麵望著交錯的房櫞,眼淚順著眼角落在枕上慢慢暈開。
趙十五小心的抬頭看著她,看到她哭了於是更慌張了,可他未得李唯應允就不敢站起來,就那樣急切的看著她。
李唯仰麵躺了一會,等到她終於能用與往日一樣平靜的聲音示人時才開口對趙十五說:“你過來。”
趙十五連忙起身跑到她榻邊,跪下來湊近她,睜著圓圓大大的黑眼睛,犯了錯的小動物一樣瞧著李唯。
李唯看著眼前的趙十五,隻是看著就很難忍住對他的想念,對他的疼惜,對他的愛。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即便她的母親瘋了,不再記得她是誰,仍舊會在彌留的時候執著的看著她,拉著她的手說,我舍不得你,Iris。
因為Iris在她心裡。就像趙十五,無論他說出多麼讓她傷感絕望的話,他都在她心裡最重要的地方。
李唯伸手摸趙十五的臉,趙十五兩隻小手握住他的胳膊,他惶恐的問:“你怎麼了,你生病很疼嗎?”
李唯的眼淚無法控製的流,因為她想起母親,也因為終於回到她身邊的趙十五。
趙十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脆弱的李唯,她躺著,臉色蒼白,神情平靜的望著他淚流滿麵。他想起子楚用極儘平靜卻掩不掉急躁和傷感的語氣對他說:我隻有兩年的時間去找救她的辦法,你不要把她的精力消耗在與你曠日持久的對抗中。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你再多的任性與憤怒也沒有人會在乎。
趙十五知道子楚說得對,他的這些焦躁,憤怒,恨意全部都是給李唯看的,如果她不在了,她像祖父一樣離開了這個世間——趙十五從未覺得如此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