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你們在聊什麼?”

溫勉回來的時候, 賀驚帆和阿黛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已經僵冷到再遲鈍的人也能發現不妥的程度。

他挑眉看了一眼垂著頭假座乖巧的阿黛,對賀驚帆說道:“她剛剛對你說了什麼?”

賀驚帆沉著臉按捺著怒氣道:“你難道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

溫勉看向阿黛。

阿黛衝他用口型說道:他的身世。

溫勉……溫勉還真就不知道!

必須得再重複一次, 溫勉真的不是偷窺狂,也沒用把周圍的一切人事都掌握在手裡的強迫症。因為上輩子好歹是個三觀正常的現代人,如非必要,他向來尊重身邊人的**。賀驚帆從來沒有跟他談起過自己的家庭,溫勉出於禮貌, 也不準備通過其他手段滿足自己毫無意義的好奇心。

所以現在的黃鶴樓樓主一頭霧水,又不好表現出來,隻能暫且將這個話題略過去:“你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出發。城主府內有黃鶴樓的人負責聯絡,而城主紅獻常年夜宿青樓妓館,今夜負責保護他的元嬰期修士也跟著離開了。所以若打算不被察覺的見到紅崖城第二位主事人, 就要趁現在。”

賀驚帆麵無表情的點點頭, 阿黛尷尬的笑了笑:“樓主,我給兩位帶路。”

這時候已經接近午夜了, 大街上空無一人, 偶爾從兩側漆黑的小巷子裡麵傳出奇怪的動靜。阿黛在這座城市裡麵呆了整整五年,早就習慣了一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發生的慘事, 目不斜視匆匆路過。

臥滄山的大師兄也不是第一次到這種暗藏危機的城市,半點不停頓的跟上帶路者的步伐。倒是溫勉,漫不經心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得到一句凶神惡煞的警告:“年輕人,想活命就彆多管閒事。”

阿黛皺了皺眉:“主上,要不要……”

出門在外, 她不好再稱溫勉為樓主,畢竟溫勉還沒有透露出想要將自己的身份大白於天下的意思。但她又不願意跟從北地過來的支涿一樣染上一身土匪氣,隻能換了個大家都接受的稱呼。

溫勉對她一擺手,露出來到紅崖城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不用管他們,繼續走。”

也許是他們的態度太自然了,陰影中的人往外走的步調頓了頓,沉默無聲的的又重新退了回去。

一股並不濃鬱的血腥味從巷子裡麵一點點滲透出來,黑暗仿佛具備實體一般蠕動著,與行走在燈光下的人形成鮮明的反襯。

“紅崖城這些年來一直是這個樣子。”阿黛習以為常的說道,“老城主在世時還稍微好些。”

夜色中的城主府高聳猙獰,深紅色的大門緊緊閉合。阿黛帶著他們輕鬆的翻過象征意義大於實際用處的圍牆,圍牆的另一邊站著一個城主府內的侍女,見到來人之後微微鞠躬。

阿黛低頭:“樓主,我就在這裡等您。”

溫勉:“你不跟著去看看?我還以為你會對與地府相關的消息感興趣。”

阿黛小聲說:“樓主英明,但我之前和城主夫人見過幾次,與她有一點不影響大局的小矛盾。”

旁側的侍女見溫勉不準備強求,就攏起袖子恭敬道:“二位請隨我來。”

前進途中,溫勉戳了下係統:“師兄他的身世有什麼問題?我怎麼覺得他這一路上都在回避我。”

倒不是賀驚帆表現得非常明顯。隻是溫勉和對方朝夕相處八年,他又向來習慣對在意的人多投注幾分視線,以至於賀驚帆稍微錯開一點眼神都能察覺出問題來。

【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係統說,【係統這裡攢了好幾份記憶碎片了,你什麼時候想看可以一起欣賞。】

溫勉:“……為什麼會有這麼多?”

係統:【對你時時刻刻不忘反派立場的獎勵。】

雖然說是獎勵。

但是溫勉回想了一下每次讀取記憶時候的糟心過程,本來就不怎麼美妙的心情變得更加低沉。

走在前方的侍女抖了抖。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今天紅崖城的夜晚格外寒冷。

她身後的兩台移動式製冷機默然不語。

對於修士而言睡眠不是必需品,深更半夜城主夫人房間裡的燭光還亮著。侍女走過去敲了敲門:“夫人,您的客人到了。”

“哎呀。”一道清脆的女聲傳出來,“居然這樣快,妾身還沒準備好呢。”

幾息之後,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房門被從內推開,一個看上去僅有二八芳華的少女探出頭來,看到賀驚帆的時候眼前一亮,再一偏頭望見溫勉之後,她雙眼簡直像在發光。

少女嬌聲問道:“黃鶴樓的男人都像你們一樣俊俏嗎?”

溫勉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恐怕讓你失望了。”

“那不是更好嗎?”少女眨著大眼睛給溫勉拋了個媚眼,“妾身的閨房今日竟然有幸招待黃鶴樓中最好看的兩個男人,恨不能掃榻相迎~”

不知是不是錯覺,城主夫人說到‘掃榻相迎’的時候,本來很正常的一個成語突然就多了兩分曖昧之意。

溫勉早有準備,麵色不動。

而跟著他一起走進房間的賀驚帆,在少女湊上來遞上茶水時仿若不動聲色的用嬌嫩的雙手拂過他的手背時,沒忍住狠狠的蹙了下眉,手腕一抖將雙手收進長袖裡。

如果師兄臨走之前有耐心聽阿黛把紅崖城的情報講述完畢的話。

他就會知道,紅崖城城主夫人在老城主死後,幾乎成了名副其實的一把手。現任城主紅獻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每日在女人的肚皮上流連忘返,白瞎一身好皮囊。而不巧的是,他因耽溺美色而明媒正娶的夫人虞巧,來自歡前殿。

光是聽名字,都能知道這是個傳說中以雙修采補之術聞名的門派,其中不論男女都精通從伴侶的丹田內汲取所需要的靈氣,是不折不扣的魔道宗門之一。

這在紅崖城幾乎不是個秘密,也就隻有紅獻本人相信他的夫人出淤泥而不染,在他沾花惹草的時候仍然一腔癡情忠心耿耿獨守空閨。

如果蒼天再給賀驚帆一次機會,他肯定不會拒絕阿黛的建議,將那厚厚一遝情報一字一句謹慎讀完。

但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趨利避害是這種寄生生物般的魔修的本能。虞巧在看到來人的第一眼就意識到這兩個人究竟誰更難應付。

明明單就外貌而言,溫勉無論如何也稱得上是好看,但城主夫人半點不敢將目光長久的凝注在他臉上——雖然從她偶爾掃過溫勉衣服下擺的動作來看,她頭腦中已經不知道在轉著什麼樣的念頭了。

“你對於三年前流傳出的地府情報知道多少?”在第二次被虞巧柔若無骨的靠上來時,溫勉仍然沉默不語,賀驚帆向後躲了躲,終於開口問道。

溫秋涼情緒不對。

這個念頭在賀驚帆腦海中一閃而逝。他平時話不多,如果需要和陌生人打交道,通常都是黃鶴樓樓主率先開口,在這方麵一個大乘期的修士居然意外的接地氣。

然而今天晚上,儘管所謂幫助溫清河調查小漁村突發事件真相這一理由隻是個借口,真實起因不過是溫秋涼的一時興起,但黃鶴樓既出人又出力幫著樓主滿足好奇心,眼看結論即將水落石出的關鍵時刻,罪魁禍首看上去居然在走神。

虞巧湊得親密,但賀驚帆躲得更快,兩個人簡直如同是技巧角逐一般。直到來意被說出口,年輕美貌的城主夫人腰身動作一停,幽幽道:“原來你們是為了這個。”

“也沒什麼不能說與外人聽的,那個地府呀,早就變成了死地。”

“你們見過蔣小芸那個傻孩子了吧?”

她提起蔣小芸的時候,語氣帶著和外表年齡不符的長者氣:“她就是因為當初被逼著逃進了地府裡。進去前不管怎麼說隻是傻而已,沒想到再出來之後好端端一個人直接瘋了。”

“妾身聽紅獻提起過,他和蔣家都想著從那地府中撈上一筆。沒想到寶貝沒到手,先搭進去個城主的妾。”

“紅獻覺得丟臉,再派進去的修士也沒能走出來。於是他和蔣家商量過後乾脆編了個由頭將秘境封住,蔣小芸就變成了毫無用處的棄子。”

賀驚帆問道:“蔣小芸因為什麼要逃進地府?她既然如你所說瘋了這麼久也沒人在意,為什麼最近紅崖城又決定派人去將她帶回來?”

虞巧扶著臉頰笑:“蔣小芸想跑,是因為她發現紅獻想要將她作為爐鼎。”

“紅獻琢磨這些不入流的歪門邪道有一段日子了,但是這人蠢就蠢在過了這麼長時間,他竟然也沒發現自己從那些男女身上汲取的靈氣全跑到了妾身這裡——他竟然還傻乎乎的以為是功法出了差錯呢!”

“妾身有的時候都不忍心騙他。”少女垂下頭,似哀愁又似憐憫,“怎麼會有人有那樣好的根骨,又帶著那麼一無是處的腦子?”

紅崖城城主府真是塊風水寶地。

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居然還形成了有理有據的食物鏈關係。

溫勉終於回神,插言道:“所以你在發現蔣家拋棄了天賦平平又沒有夫家幫持的蔣小芸,而紅獻也不打算關照這位枕邊人時,就打上了獨吞地府的主意?”

虞巧看著他:“妾身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整個城主府如今都握在你手中,帶蔣小芸離開雷震光地盤的侍衛也是你派出去的。”溫勉語氣平平,垂著眼眸,似有倦怠之意,“她身上的魔氣既然不來自她自己,也不是紅獻那個廢物,那就隻能是你造成的。”

“看來地府的秘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有利可圖。她修為被廢又虛弱到幾乎站不起來的程度,但是陷入瘋狂時對人類血肉的渴求極為強烈,哪怕半點靈力都調動不起來仍然能將一個成年男子的大腿生生咬斷。”

“讓我猜猜你們歡前殿打算做些什麼。”

“——靠著地府養上一批不知畏懼、不覺疼痛、又渴望殺戮的人形兵器?”

虞巧眯起眼睛:“知道的太多對你可沒好處。”

“你們紅崖城的人都喜歡說這句話嗎?”溫勉道,“真是不巧,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本座知道的更多的人了。”

戰鬥就發生在一瞬間。

賀驚帆驟然出手,劍光一閃劈碎虞巧抬手擲出來的盛著熱水的茶杯。水花像小瀑布一樣將二人的視線分隔開,與此同時溫勉一拍桌子,將木桌上裝飾用的小糕點掃向另一側的城主夫人。

虞巧輕斥一聲:“妾身的桂花糕!”

溫勉:“晚上少吃點對你有好處。”

虞巧躲閃的身影一個踉蹌,兩指夾起空中的一顆團子當作暗器投擲回來:“你這個人可真好看!也真討厭!”

“……”

“妾身打不過你們。”她趁著對手躲閃那顆散發著異樣香氣的糯米團子時說道,“但是你們不會以為在得知黃鶴樓前來拜訪之後,妾身還能毫無準備的坐在這裡吧?”

賀驚帆沒理她,刀光劍影形成一片密不透風的幕布,將虞巧逼得連連後退,好幾次猝不及防被削掉幾縷發絲。溫勉覷著他的表情,覺得自己師兄就像是一個被夏天的蚊蟲惹毛之後憤而拿著機關槍打蟑螂的人。

雖然他冷著臉氣場凜然,旁觀的黃鶴樓樓主依舊有點想笑。

再一次被逼到無路可退,靠著牆勉強抵擋住賀驚帆攻勢的虞巧:“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賀驚帆空著的手眨眼功夫在半空中畫了一張定身符,持劍的手配合著向前一送。

虞巧神色一慌:“紅崖城城主府地下埋了九九八十一張起爆符,你們現在動妾身一下,之後誰也彆想跑!”

溫勉:“賀驚帆,等一等!”

賀驚帆的劍停在虞巧的咽喉處,危險的看著她。

溫勉走到他們兩個身邊:“八十一張起爆符?太誇張的威脅可是缺乏真實性的。”

“妾身隻是說出事實罷了。”虞巧鬆了口氣,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鬢發,哪怕在這種時候她依然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楚楚可憐之意,“怎麼叫威脅呢?當年北地之戰時紅崖城是重要的關隘,老城主為了不讓妖獸從此地進入中原,抱著同歸於儘的念頭在全城地底下埋了城主府儲備的全部高階起爆符。戰爭結束後這些符籙也沒人敢動,反倒成為了城主維持權柄的一種強有效的震懾手段。”

“眼下它們全部掌握在妾身手裡。”

“你們殺了妾身,妾身就拉著二位和全城人陪葬。有你們作陪,妾身心滿意足,也不失為一樁美事。怎麼樣,這位小哥兒,要動手嗎?”

賀驚帆拿著劍的手很穩:“她說的不一定是真的。”

城主夫人嬌柔道:“你們大可以試試看。”

溫勉敲著桌子,回想著和紅崖城相關的情報:“先等一等,我奉勸夫人還是謹慎點為妙……”

他的話音被近在咫尺的一聲爆炸巨響打斷了。

虞巧麵色一變。

溫勉霍然轉身:“你動手了?!”

“妾身沒有!!”虞巧也顧不得搭在脖子上的劍刃了,直接一個矮身從賀驚帆手下鑽出來,所幸賀驚帆暫時不打算下殺手,隻劃出一道細小的紅痕,“是紅獻那個傻瓜!你們居然對他下手了?”

溫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是黃鶴樓的人。”

虞巧掙了一把沒掙開,急聲道:“你們還站在這裡想死嗎?!紅獻以為全城的引爆符都掌握在他手裡,但是其實妾身隻交給了他城主府內部埋下的部分,他若是受到威脅有了拉著敵人一起死的念頭,遭殃的是還在府內的我們!”

“你既然是紅崖城的實際掌權者,乾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他?”

“當然是因為夫妻情趣!”虞巧跺腳,“誰能想到!他這麼蠢!這麼蠢!妾身還想著他什麼時候才能發現不對勁跑來質問呢!”

“……”

造孽啊。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第一次爆炸之後引發的連鎖反應足夠殺死一個毫無防備的渡劫修士,你們就算有天大的能耐……”

“轟——”

一陣火光將城主府上的夜空映照得宛若白晝。

溫勉當機立斷鬆開虞巧,對賀驚帆說道:“先走!”

虞巧跑在他們兩個身邊:“妾身要是沒能跑出去都是你們的錯!”

賀驚帆冷道:“要是你不把引爆符拿給紅獻,一切都不會發生。”

“你——”

“轟——”

溫勉抽空問道:“城主府內埋了多少張起爆符?”

虞巧:“六六三十六,是不是很吉利?”

“……”

哭喊聲響徹雲霄,從睡夢中被驚起的普通人毫無反抗之力,轉瞬間就被爆炸引發的大火吞沒。

溫勉歎了口氣。

賀驚帆意識到了不對勁,猛然停下來回身看他:“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