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冷。

他從口鼻中呼出一口白氣,東陸的氣溫算不上低,和北地相比,連天上降下來的雪花都像是毛毛雨一樣溫柔細膩。但是他是南陸人,從出生那一天起,一直到突破渡劫期,漫長的數百年記憶,有八成以上都被南陸的和風細雨與楊柳炊煙所填滿。

所以,東陸的冬天對他而言,稍微顯得有一些冷。

——或許也是因為現在身體太過虛弱的緣故。

身邊二十多歲、神情懵懂嬌憨若稚子的女兒抬起手抓住他的雙手,放到了嘴邊,像小孩子一樣呼了一口氣:“吹吹,父親還冷嗎?”

他被對方呼吸的熱度燙了一下,猛然將手縮進袖子,在女兒麵前也不肯示弱……倒不如說正因為在王花花麵前,他才不願意表現得太過無能:“不冷。”

渾濁的靈氣在他周身旋繞著,無法帶來溫暖,隻有深入骨髓的凶唳之氣。叫囂著,在主人身邊嘲諷嬉笑,等待著反噬的那一日越走越近。

又冷,又餓。或許不是□□的感受,而是源自靈魂的永不磨滅的渴求。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儘頭——

“你還好嗎?”

他抬起頭,拉著女兒的手,看向問話的人。

支涿。那個黃鶴樓樓主信任的副手,來自北地的逃亡者,和雪山上的雪怪如出一轍的白發黑膚,身材高壯,麵目英挺,是典型的雪山人長相。但是支涿和他見過的北地人又有所不同。北地的人,在北地那片蠻荒之地久居的人,就連那個隱居於雪山深處的醫聖都染上了偏執到令人惱怒的怪脾氣,更不用提土生土長的雪山聖所裡麵的修士。

他過去還是臥滄山的弟子時,有去打過一次交道,差點和那裡的人因為一隻蜜瓜應當怎麼吃的話題爭吵起來……總之,都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瘋子。

支涿看上去要比那群人正常的多。

或許是因為這人雖看著年輕,卻也經曆了多年的逃亡生涯,從高高在上的聖子淪為北地口誅筆伐的叛徒,而今還光明正大地加入了黃鶴樓,不知暗地裡承受了多少無關痛癢的謾罵和含著怨毒詛咒的刺殺。既然支涿活了下來,那麼堅韌的內心和強大的實力缺一不可,難怪黃鶴樓樓主如此器重他,就算這人看上去偶爾顯得有些傻……

“你又在罵我。”支涿說的很肯定。白發的年輕人皺起眉,表情很不悅,“我在問你話呢,樓主詢問你想走還是留下來,如果再不離開的話,恐怕就走不脫了。”

他知道自己的思維經常發散。

因為王花花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交流對象,他又獨自一人在這片土地上流浪太久太久了,多少個春夏秋冬匆匆走過去,沒有一個人能夠好好地說話聊聊天,連臥滄山襲常峰山頂的風光在夢裡浮現出來時,都顯得有些麵目模糊。等再過上十年,他說不定會忘掉自己過去的身份。然後再過十年,他將會把最後一點堅持拋在腦後。

……當然前提是如果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可以活。

“我真高興聽見你說黃鶴樓樓主不覺得那件事是我乾的。”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王花花揪著他的衣袖讓他給換個發型。

王花花其實長得更像她的媽媽。

支涿道:“當然不會是你乾的,你一直都在黃鶴樓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你會乾出這麼傻逼的事情嗎?”

粗魯。直接。

北地人總是這樣,根本不會在不在意的人麵前掩飾情緒。

“那我就不走,不是我乾的,我做什麼要跑?”

“也行。”支涿乾脆利落道,“那你自己研究研究怎麼躲過去這段風波,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可以跟我們提。”

真隨便啊,也就是事關生死,黃鶴樓根本不在意嗎?

連驚雀野的消息都不能讓那位樓主重視起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中有數還是錯估了事情的嚴重性。

王秉通給王花花梳了一對雙馬尾,這是她母親絕對不會答應紮起的發型,但是他覺得那張臉配上這個發型還挺可愛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他一邊梳頭發一邊細細地向支涿詢問,畢竟一直躲在黃鶴樓也得不到什麼第一手消息:“燕台集還在繼續嗎?”

“估計一會兒就會繼續抽簽,今晚就會比賽。”支涿回答,“不管散修鬨得有多凶,都不會影響最後的排名,所以還是先比完為好。”

“來了多少個大乘期?”

“不問渡劫期嗎?算了,一並告訴你。”支涿直接把一遝資料扔到王秉通身邊,“明麵上七個大乘,三十一個渡劫期。但是按照黃鶴樓的預估,實際情況大乘期修士要多上兩到三個,而渡劫期可能在四十人左右。”

“……真是豪華陣容。”王秉通哂笑一聲,“全天下的人竟然都集中到這裡來了,不愧是驚雀野。”

不愧是天諭。

老天爺想要看到這麼多修真界最頂層的人們龍爭虎鬥,它到底想要見證什麼樣的終局呢?

果然如黃鶴樓所料,抽簽推遲了三個時辰就再次開始了。

銅鑼聲響起的那一刻,不知多少傳訊玉符閃爍。本該在臥滄山上‘靜養’的虞九梔一躍而起,對著負責看守她的祁尚英說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我不想一直在這裡躺到事情結束。”

“我估計你也不想就真的這樣按照掌門的吩咐安靜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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