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今於佛前,自說誓言(2)(2 / 2)

她直勾勾望著眼前他的黑影,想說,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回府,我都高興,一整夜一整夜睡不著,想說,我這臉是故意摔傷的,是不想嫁人,不想被賜婚。

他也像在回視自己:“什麼好東西?握了一整夜?”卻說得是她手中物。

她手中被握熱的紅繩被抽走,空落落的,像丟了什麼,也像突然被他窺見心事。她胡亂去抓,想要奪回來:“我也不曉得是什麼,人家送的總不會是壞東西。”

他的身影在前,手臂的影子一揮。

她心驟然一縮,聽得落水聲。

“為何扔了它?”她眼泛酸,沒來由的委屈,是喝多了兩口酒,也是因為這物事的珍貴。這恐怕是她此生唯一能收到的、關於兩人姻緣的祈願。

可又不能說,隻好低頭,掩飾低落。

直到手被拉起,那紅繩被塞回來。

他扔去水裡的不過是魚骨頭。

“你若喜歡——”他漫不經心地哄著,沒把話說完。

沈策的妹妹若喜歡什麼,照這樣子,玉雕金鑄,擺上一架子都不是難事。

“不要,”她忙搖頭,“弄一屋子落花生像什麼。”

那還真是沒法見人了。

他笑,是醉了,笑得如此暢快。

時隔兩日,他將她平安送回臨海郡。

他要走時,她一路跟著,送著,到沈宅的大門前。白日裡,兩人四目相對了片刻,眼見她眼圈紅紅,哽咽著的說不出話。

沈家大門內外,她怔忡半晌,也說不出一句告彆的話,臨彆的酸楚如潮湧來,到他邁出門檻,翻身上馬,她終於追上去,脫口叫他:“沈策!”

豔陽下,他於馬上回頭,和她良久對望著。

於戰馬上的男人曾踏過多少屍山骨海,一貫自嘲在閻王殿的男人被那一雙烏瞳望著,許久無法啟口,最後也不過是:“天要黑了,快進去。”

他揮鞭,策馬而去。

身後,出現了一隊精銳騎兵,是這幾日跟隨他從軍營到洛迦山,又到臨海郡的騎兵,一直受命在暗中跟隨,從未敢露麵打擾兩兄妹的獨處。

半月後,姨母回沈宅,召她入宮。

她記著哥哥的囑咐,以病推脫,姨母不以為意,笑說她是被哥哥慣壞了,聖旨豈是能稱病不接的。姨母責難數句後,不再多言,她以為此事已過去。

未料姨母竟早做了安排,趁她不備,綁縛於木箱內,帶離沈宅。姨母是沈家的人,縱使有沈策的叮囑,誰也不會料到這一箱“加持香”會是郡王的胞妹。

待到臨海郡外,王軍接應,再無追回沈昭昭的可能。

她被關在東宮偏殿。

姨母聲淚俱下,勸她讓沈策交出兵權。如今皇帝已決定對沈策下手,姨母和表哥必須站在皇室這一方,才能保命。

姨母料算到了,她於沈策的重要。

可姨母沒料算到,沈策的妹妹,怎會受人要挾。

……

殿外的雨更大了。

她五內俱焚,渾身恍若火燒。

手指還在固執地想要找地板上的裂痕,以為這裡是臨海郡的沈宅,早忘了這是宮裡。她柔柔地又問了句:“哥哥到……洛迦山了嗎?”

身邊的那個不相識的小宮女終於哭了:“姑娘,從柴桑到這裡,是不會經過洛迦山的。姑娘你記錯了。”

她極慢地眨了下眼,淚水從眼旁流淌而下。

好像上一刻還是意識清醒的,自此,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唯一的念想也被掐滅了。

其後兩日,她隻記得洛迦山,氣息有進無出。

心頭掛念的僅有渡江一戰,哥哥是否平安。

彌留之際,殿門似被推開,木頭碰撞牆壁。

她好像聞到了熟悉的香灰味,有水,混著手的溫度,落到她的臉上。

那不是水,全是血,小宮女早就嚇得癱倒在地,持劍走入的人渾身浴血,手上全是血。他從知道她被召入宮,就不舍晝夜地往回趕,從在數百裡外聽說姨母去了沈宅就知道會出大事,一定會出事:“昭昭。”

她努力吸著氣,眼淚往下衝,衝掉了臉上的血。

“哥……”

她睜著一雙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努力想看清他,都是一個輪廓,一個影子。手指在他的掌心裡滑動著,劃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沈昭昭的手在往下滑,又被他抓住,兩隻手都合在掌心,緊緊握住。

往日脈脈盈盈的眼眸裡沒了光,全散了。

“去找紅布……”他聲音嘶啞,在咬著每個字,喉嚨裡混著血。

身後浴血的將士皆不懂這背後含義,立於殿內,全是無措。

“去找紅布!去!”

他知道她要什麼,從頭至尾都知道。沈策其人,狡詐多謀、能征慣戰,能識破敵軍的陣法詭計,又如何看不破自己妹妹的心思……

往日他被困於心,受縛於己。而今,他終看破。

謀逆可為,娶昭昭有何不可?

你我自幼孤苦,彼此便是倚靠。

你要我,為何我不能給。

後記

沈策,字牧也。名門之後,姿貌過人。

少時多難,與其妹寄人籬下。憑戰功進爵為王,善以戰養戰,性暴戾多疑,狡詐多謀。後招皇室忌憚,囚禁其妹昭昭,妄以親眷製之。

沈策兵臨都城,其妹吞香而亡。策震怒,焚燒宮室,弑殺天子,海內震動。

更有傳聞,宮破之日,沈策一人一馬,懷抱一紅衣女子離宮。後再無蹤跡,江水兩岸一時無主,南境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