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本就不難查,如果他早點問關敏心,也能問到。但他就是沒問,拖到今天才弄到手。
晚上,他們回民宿,關敏心在家裡縫製旗袍,休息的時候給關作恒打電話:“你忙完了嗎?”
他說忙完了。
關敏心不知道他在研究什麼東西,總之是挺重要的,特彆忙,白天都不能接電話,一直關機。
她把今天在沙溪碰見周進繁的事他說了:“不是他叫我的話,我一下都沒認出來,變化真大啊,現在變高了好多,又帥,又白,奶乖奶乖的。”
電話那頭頓了頓:“他一個人來的?”
“不是,跟一個朋友,自駕遊來的。奶奶還把他朋友認成你了,叫了一晚上的小泥。”
仿佛信號不好似的,又沉默了好久,關作恒問人呢。
關敏心說住旁邊客棧:“他們明天就走。”
客棧,標間。
周進繁在寫國慶作業,喊劉策,說哥哥我不會寫了:“你教教我。”
劉策正在講電話,讓他等會兒。
過了會兒過來看他試卷:“這題你都不會做?你還想考北大?”
“你彆羞辱人!”周進繁明顯底氣不足,“萬一我要考上了呢!”
“這不太可能。”
“萬一!”
“你做做夢比較現實。”
“你!”周進繁啪一下把筆拍在桌上,劉策以為他要撕逼,沒想到他揪著眉毛問:“你天蠍座嗎?”
“哈…?”
“隻有天蠍男說話才這麼難聽。”
“不好意思,我水瓶座。”
洗澡的時候,就聽見他在浴室裡帶著調子地唱:“我最討厭水瓶男,水瓶男不舉,我最討厭水瓶男,水瓶男……”
“你夠了啊!”
“我最討厭水瓶男!”
水瓶男劉策麵無表情地戴上耳塞,看相機裡的照片。
這時,他注意到周進繁的手機屏幕亮了,是個來電。
但不過一秒鐘,那電話就掛了。
劉策點開他手機,看了一眼。
來電備注叫:獅子男。
意思是獅子座的男生。
周進繁洗澡洗得特久,疑似洗完了在裡頭抹身體乳,半小時後才慢騰騰地穿著睡衣出來,劉策戴上了眼罩,準備睡了,突然來一句:“你最討厭水瓶男,那最喜歡什麼星座?”
“你管我!”
“獅子?”
“…你怎麼……?”
劉策:“剛剛有個獅子男給你打電話。”
周進繁立馬抄起手機:“什麼時候,你怎麼不跟我說呢!”
“怪我?你在裡頭唱討厭水瓶男之歌唱得可嗨了。”
周進繁罵罵咧咧的,回撥電話。
獅子男——是他給關作恒最新的那個號碼的備注,今天下午才存的。
周進繁裝作不知道是他,回撥後,電話通了,還裝模作樣的:“喂?你好,我是周進繁,你剛剛給我打了個電話,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哪位?”
電話那頭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見沉默的呼吸聲,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關作恒的。
周進繁屏住呼吸。憋了一會兒,憋不住了:“如果你沒有事,就彆給人打電話打擾彆人談戀愛了!”
說完就掛了。
“最討厭獅子男了!”他狠狠一拳頭錘在枕頭上。
看似睡著了的劉策接道:“獅子男也不舉?”
“你才不舉呢!”
“你過來試試我舉不舉?”
“你不是直男嗎?”
劉策還是戴著眼罩,說:“可以直。”
周進繁就不理他了。
標間是兩張床,周進繁睡在另一張床上。淩晨時分,劉策起夜,聽見他在說夢話,乍一聽有點像豬叫,哼哼哼哼的,睡姿很奇特,也不睡枕頭,躬著身體把枕頭抱著,好像抱著喜歡的人似的,抱得可緊了。
劉策捏住他的鼻子,看著小孩張開嘴,開始流口水。
他憋著笑,趕緊把手鬆開。
假期結束,劉策回北京,周進繁也回學校上課。
年底,周昆開的足浴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他人就在店裡,一個女足療師衝出來,先找經理說不好了:“33號房的三個顧客,不太對勁,我聽他們聊天,有個說自己以前把屍體裝後備箱,開到德犀市拋屍了……!”
“什麼???你確定是聽清楚了?”
“我聽清楚了,真的,說拋在小台山了!我聽得一清二楚,說挖了坑,把屍袋丟進去,埋了。”
經理大驚失色,立馬掏手機:“快報警,快報警!不,你先回去,繼續給他按腳,彆打草驚蛇,彆讓他們跑了。我來報警。”
正在店裡的周昆也得知此事。經理剛打完電話,神色倉惶:“接線員說馬上派警察來,周、周總,我們要不要先疏散一下店裡的客人,免得……”
周昆也是第一次遇見這中事,勉強鎮定地搖頭:“店裡現在這麼多人。等會兒要是有人鬨出聲音了,就引起犯人注意了。這樣,你叫房間裡三個足療師先出來,然後我們把門鎖上。不讓他們逃脫,萬一他們手裡有凶器,都是亡命之徒,等會兒傷人了怎麼辦?”
“那,那怎麼同時把他們叫出來?萬一……被歹徒發現了。而且,咱們店在二樓,他們要是發現了,跳窗逃跑也很容易。如果我們鎖了窗再出來,就太明顯了。”
周昆生怕店裡員工被當成人質,可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又怕裡頭人露餡,這時,三輛警車停在千足道樓下。沒有打警鈴,六個民警迅速衝上來:“我們接到舉報,嫌疑人在哪個房間?”
“在33號。但警察同誌,裡麵還有兩個女技師,一個修腳師傅。”
警察說:“你們派一個人,進去送水果。”
警察點了男經理:“你去吧。”
“不…不會有什麼危險吧?”經理頭皮發麻地看著民警的配槍,有點驚慌,怎麼就遇上這中事了呢!
一分鐘後,經理端著果盤站在外麵,敲門道:“您好,送水果。”
他把門打開,看見三個人都躺著的,還有個在敷麵膜,而女技師和修腳師傅都坐著的,正求助地盯著他。經理稍微鬆口氣,大聲說:“給您送的鮮切獼猴桃。”
話音落,六個民警衝進來,瞬間就把足療床上的犯人逮捕了。
麵膜從其中一位的臉上掉下來,他驚恐地說:“我沒犯事兒啊,怎麼抓我啊!”
十分鐘後,三人被收押到分局,背景隻花了幾分鐘就調查清楚了。
有兩個都是前科犯。
鄧偉,外號偉仔,男,27歲,2014年因尋釁滋事罪、涉嫌暴力襲擊警察吃過一年牢飯。在牢裡吃胖了五斤,至今未能減下來。
鄭剛,外號剛子,男,22歲,初中肄業的少年犯,因偷竊罪被判刑十五個月。染一頭黃毛。
第三人也才二十歲出頭,沒有案底,隻是一般的小混混。
警方對自己轄區內的這類人員很了解,這兩人雖有前科,但並不像是會做出殺人拋屍這中事的窮凶極惡之輩。
審訊室內,三人被分開調查,很快就弄清楚了情況,第三人是剛跟著兩人在混,聽大哥吹牛:“剛哥說他殺過人,我不信,他就告訴我,說他兩三前不小心打死過人,說偉仔把人塞到後備箱裡,偉仔說自己開車到德犀,路上還不小心撞了車,車都被撞壞了。跟我沒有關係啊阿sir!!我就是聽他們吹牛而已,我是良民!從來沒有犯過罪的……”
兩三年前?
細節這麼豐滿,聽著不像是普通的吹牛逼。
警方一麵排查這個時間段的失蹤人士,一麵查兩人名下的車輛維修記錄。在審訊室盤問嫌疑巨大的剛子和偉仔:“你們殺了誰!什麼時候殺的,為什麼殺,埋在哪的!從實招來!”
兩人被關在不同的審訊室,同時搖頭:“沒殺,沒這回事。”
“報案人說,你們把人埋在小台山了。”
偉仔說:“剛子說的,我去都沒去過小台山!那是剛子老家。”
“我們查到你的車兩年多以前維修過?車頭保險杠撞壞了。”
偉仔的汗都滴了下來:“警官,那是我的車,之前晚上我開車沒注意,撞樹上了。我們就是喝大了在吹牛,編了一些事,都是編的……真的,你看我,我像是敢殺人的貨色嗎?我坐過牢的,現在好好做人了,真的。”他滿臉懇切,“您信我。”
兩人現在在一家KTV上班,當保安。
警察審鄭剛,問他:“你和鄧偉,兩年多以前,殺了一個人。你們開車去德犀,把人埋在了小台山?”
鄭剛不承認,說沒有:“我們就是剛收了小弟,跟他吹牛的。”
“你老家在德犀。”
他點頭:“準確說我在德犀住過幾年,就搬到春城來了。”
德犀是春城的鄰市,是個彝族自治州。
“把屍體埋在哪兒了?”
他死活說沒這回事,直到警方拿了一張照片來:“是他嗎?”
剛子的眼睛馬上瞪直了,說不是,不是:“不認識,我沒殺人!”
偉仔的反應比他更奇怪,嘴皮子都在哆嗦,民警發現,這兩人似乎認識照片裡的人,但隻要一問,就拚命否認,說不認識,沒見過,無冤無仇,沒道理殺他。
由於無法確認作案的真實性,但疑點很多,民警把案子移交給了刑警大隊。關了他們一晚上,換了一幫人來審訊:“現在拒不承認,我們有的是法子查出來!小台山就那麼大。等我們把屍體挖出來,就沒這麼好商量了。”
偉仔還是搖頭,剛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說:“我交待,我都交待!”
“我沒殺人。”他第一句話還是這麼說,“我跟偉仔隻是在吹牛。但是,十年前,我親眼見到有人在小台山附近的荒山上埋屍體。”
“十年前???”審訊的警方呆了一下,拍桌子,震怒道,“彆他媽耍花樣!”
“沒耍花樣,真沒,真的,我親眼所見。當時我最多十二歲、十三歲,我不能保證他一定是在埋人,但是……”他潛意識裡是一直那麼認為的,“所以我後來再也沒有去過小台山了。”
問他埋屍人長什麼樣,他說記不清了,他甚至不能保證埋的就是屍體,可他確定:“我真的看見了,一個男的,丟了一大包東西在坑裡,好像是麻袋,或者蛇皮袋,我記不清楚,反正是裝起來的。”
春城警方半信半疑:“鄭剛,如果你在這件事上撒謊,浪費我們警力,你知道是什麼後果嗎?!”
他瑟縮了下,說知道:“我沒有騙你們,你們去挖就是了。”
小台山是德犀市的一個景區,但這景區附近,還有不少的荒山,而鄭剛也不記得到底是那一匹山了。
春城警方派遣了一隊人馬,帶著鄭剛,聯係上德犀當地警方,春節前,在小台山附近地毯式的搜索。
一個月後,節前,終於在山腰挖到了一具成年男性的屍體,小台山被封鎖。
凶手手段極其殘忍,屍體死相慘烈,全身被捅了幾十刀,刀刀入骨。
周進繁雖然聽聞了這件事,還是在周昆店裡發生的,但他問乾媽,郭宇菁也不能透露,隻說:“查DNA還要一定時間。”首先查的就是十多年前開始失蹤的男性,尤其是當地的,德犀市的失蹤人口,要逐一對比DNA。
大年夜那天晚上,周進繁戴著耳機,跟付時唯聊天。
晚上十一點五十九,他群發了一條新年祝福,網上複製來的,改了一改。
約莫在淩晨一點左右,收到了一條回信。
很簡單的四個字。
——新年快樂。
發信人:獅子男。
付時唯聽見他在電話裡嗚嗚嗚,然後嚶嚶嚶,又哈哈哈哈,好像在床上打滾。
付時唯問他怎麼,周進繁說:“唯唯,你是不是也是獅子座?”
“嗯。”
周進繁:“我最喜歡你們獅子座了。”
周昆不知道小孩抽了什麼風,初一把年過了,大年初二上午,從家裡抱了一捧海芋,直奔機場。
從春城飛大理,不到一個小時,從大理坐車去沙溪,隻要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