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迭抬手按了按眉心。
他早就完整背下了這幾份量表,也能清晰地作答,但這件事本身從一開始就存在一個不容忽視的悖論。
——事實上,如果莊迭現在還是完整且清醒的,根本就不會有耐心好好配合自己回答這些問題……
還沒來得及將念頭徹底理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突兀地打斷了莊迭的思緒。
這片空間裡竟然還有其他人。
人類奔跑的聲音很好分辨,隻是這裡麵還夾雜著古怪的沙沙聲、粘液蠕動聲和某種尖銳物體摩擦瓷磚的刺耳噪音,再摻進驚慌的咳嗽和粗喘,逼真得幾乎把詭異和恐懼貼在耳膜上。
“看來不是瀕死體驗。”
莊迭有些遺憾,收起準備好錄製遺言的錄音筆,屏住呼吸貼緊牆麵。
無論是否考慮神經生物電信號和意識的關係,眼前的這一切無疑都和走馬燈相去甚遠。
借助廁所的照明燈光,走廊的景象在鏡子裡倒映得很清晰。
原本普通的走廊已經今非昔比,某種暗紅色的龐大物質正蠕動著附著在牆麵上,探出觸手沿著牆麵迅速生長,徹底封死了走廊的一端。
被吞噬覆蓋的房間已經不見蹤影,家具裹挾在那一團泛黑的暗紅色裡,鐵質桌腿被拖曳著狠狠摩擦過地麵,綠色的汁水轉眼從破損的瓷磚縫隙溢出來。
那些水像是有著極強的腐蝕性,隻要稍微濺上一點,就立刻“滋滋”冒起沸騰似的白沫。
跑在最後的人突兀地發出一聲慘叫,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的右腿被飛濺的綠色汁水沾染,那些液體幾乎瞬間灼穿了他的褲腿,皮膚和肌肉迅速腐蝕融化,留下一片漆黑猙獰的枯焦疤痕。
那一團巨大臃腫的暗紅色物體像是正在因此而興奮至極,一邊瘋狂劇烈擠壓牆壁,加快了追逐的速度,一邊發出刺耳的咆哮聲。
跑在前麵的中年人忽然轉回身,持槍射向地麵,子彈崩在牆角,四濺的火花暫時逼住了暗紅色物體的觸手。
跟在他身後的光頭青年把手裡的白酒瓶用力砸過去,高濃度的白酒四散蔓延,被火星一燎,騰地熊熊燃燒起來。
跌倒的倒黴者被七手八腳扯起來,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副造型潦草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掙紮著撲過了蔓延的火線。
那團怪物終於顯出些畏懼,遲疑著停在赤紅滾燙的火焰前。
被追逐的眾人總算有時間停下喘口氣,他們已經跑到了走廊的儘頭,彼此攙扶著勉強站穩,狼狽地咳喘個不停。
“見了鬼了!不是發公告說睡前多看治愈片了嗎?!誰做得這麼詭異的破夢!”
“做噩夢這種事自己也管不了吧!”
“第幾個REM了?我明天早上還要上班,這下打卡肯定來不及了……”
“少廢話!現在怎麼辦?這條路是死路了!”
……
盥洗室裡,莊迭收起錄音筆。
到現在為止,他還不完全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根據眼下所見的情況,有必要緊急調整一下自己過於保守的世界觀。
走廊的火勢正因為可燃物的消耗而減弱,眼看那團怪物又有要蠕動著蔓延的趨勢,光頭青年趕忙又砸了幾瓶白酒過去,咬牙抹了把汗:“這麼燒下去不是辦法!”
中年人比其他人更冷靜,把手裡的槍收好:“得想辦法破拆地麵或是天花板,有沒有人從事過相關工作、或者能提供工具?”
這種工作顯然具有一定專業性,其他人麵麵相覷,憂心忡忡地沉默下來。
怪物的觸手已經開始試探著沿天花板爬行,帶有腐蝕性的綠色液體不斷滴下來,留下一個又一個冒著白煙的焦黑痕跡。
眾人身後是堅固的牆壁,退無可退,已經有人的精神開始支撐不住,發著抖渾身脫力地癱坐在地上。
中年人額頭上也滲出些汗水,他正要起身,忽然被人拽了兩下袖子。
莊迭看著中年人手中的槍。
他原本不打算從盥洗室出來,但那團怪物似乎會吞噬經過的房間,如果繼續留在裡麵,被和房間一同吞噬的風險要比接觸陌生人來得高出不少。
莊迭剛剛排除了全息遊戲和被外星人抓走的可能——REM是快速動眼期睡眠的縮寫,結合眾人剛才的對話,他們很可能是被卷入了一場出現某種變異的夢境裡。隻有成功從這場噩夢裡逃出去,才能回歸現實。
排除掉不急著得到解答的疑惑,現在的關鍵性問題隻剩下一個。
莊迭問:“這是怎麼變出來的?”
中年人怔了下,看了看自己握著的槍:“這個?這個是思維造物。我們現在是在潛意識世界,可以調用自身存儲的記憶靠想象造物,但也必須在合理的前提下。”
中年人下意識介紹:“你要集中精力,想一件你最熟悉的物品,最好是第一個浮現在你腦海裡的東西,你必須非常了解它的所有細節——”
中年人的話音驟然停在了半道。
其他人原本還在焦灼地討論爭吵,現在也不約而同安靜下來,視線落在這個從盥洗室突然冒出來、穿著小熊睡褲的斯文瘦弱的年輕人身上。
中年人謹慎詢問:“你是……”
“我是一個普通的手工愛好者。”
莊迭咳了一聲。
他隻是按照中年人介紹的方法試了試,因為是第一次,也沒能預料到眼下的情形。
莊迭提著瘋狂運轉嗡嗡作響的手提式電鋸,把閃著寒光的尖銳鋸口友善地往身後藏了藏:“比較熟悉一些常用工具……也很合理吧?”
作者有話要說:是用來調整狀態的嘗試,會儘全力保持日更,如果沒有日更可能是被困在夢裡了。
猛虎下山式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