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驟然震蕩起來。
他們眼前的場景憑空碎裂,像是重擊下被砸碎的大塊玻璃,把畫麵也分割成了無數不規則的小塊。
這些碎片轉眼間便分崩離析,墜落進漆黑的未知空間深處。
……
重新恢複對身體的控製時,莊迭已經回到了小鎮的商業區。
他依然坐在出發前的長椅上,被淩溯鋸斷的自行車鎖就扔在不遠處。而後者剛剛停好自行車,正蹲在地上,強行把半個自行車鎖照原樣扣了上去。
“這樣看來,從第一次指路開始,我們就沿著通道不知不覺被引進了另一個夢域。”
淩溯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朝莊迭走過來:“你是對的,我們不應該隨便向陌生人問路。”
“有收獲。”莊迭站起身,走到路邊,“這次我們有正版的指路牌了。”
重新回到原點後,夢中的小鎮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每條路都有了自己的路牌,同時也在路口簡單標注出了鄰近幾條街的方向和距離。
他們現在就在康德東路,即使沒有地圖,也可以根據這些路牌大致判斷出路線。
“打掉小Boss以後的通關獎勵嗎?”淩溯半開玩笑,走過來仔細看了看。
這並不難猜出是怎麼回事——要把當事人引入那個陷阱夢境,這座小鎮的所有路標就必須被暫時隱藏起來,好讓他們不得不去找路人詢問。
陷阱夢境崩碎後,對夢主自身的夢域乾擾隨之消失,這些路標自然也就重新出現在了兩人的麵前。
淩溯做了兩個擴胸運動,深吸了口氣,緩緩呼出來。
濃霧退去,夜色漸濃。
小鎮的空氣很乾淨,還看得見漫天星子。沿街的店鋪亮起燈牌,路人匆匆來往,趕向窗後等待著的那盞燈。
在沿著路牌去找康德西路雪萊街157號的路上,莊迭終於花乾淨了口袋裡的最後一塊錢。
“左拐,再轉個彎就是了。”
淩溯最後確認了一遍,收起手電筒。
他回過頭,看到抱著滾熱的烤地瓜吸氣的小卷毛,沒忍住笑意:“好吃嗎?”
莊迭根本沒嘗出味道,含含糊糊皺眉:“燙。”
“要有耐心,不能急。”淩溯攏了下他的腦袋,突發奇想,“回頭在咱們隊的公共夢域裡給你開條夜市小吃街?”
莊迭頭頂的小卷毛騰地立起來:“還有公共夢域嗎?”
“有,一般是用來開會和訓練的。”淩溯揉了揉鼻尖,“不過老宋應該也不會反對,我們就偷偷開一條街,支持隊裡的精神風貌建設……”
淩溯低聲琢磨著,一邊領著莊迭拐過最後一個路口。
這條路的儘頭沒有路燈,一直走到近處,他才看清沉默著立在道路儘頭的“雪萊街157號”。
一家坐落在城市邊緣的、早已荒廢的遊樂園。
生鏽的沉重鐵門不阻攔任何造訪的客人,因為即使走進去,裡麵也隻有叢生的半人高的雜草。
曾經熱鬨遊樂設施已經隻剩下了破爛的殘骸,玩偶服的頭套被隨便扔在地上,雲霄飛車的軌道早已斷裂。
小火車的隧道遍布著爬山虎,探險山洞也已經廢棄,隻剩下提示危險“請勿入內”的紅燈。
莊迭忽然想起來:“我看見過這個。”
在那個正常運轉的遊樂園裡,他被兔八哥倒拔路燈杆狂追的時候,遊樂園在他眼中曾經也有一瞬變成了這樣。
淩溯停下腳步回身。
“我沒見過。”淩溯抬起雙手,鄭重整理好他頭頂的探照燈,“但我大概猜到我們要去哪了。”
莊迭也已經大概猜到了:“……”
雖然在氛圍上天差地彆,但這座遊樂園的構造和他們之前經曆的場景是一樣的。
雲霄飛車已經徹底廢棄了,不可能爬上去找夢主。在這種荒敗陰冷的場景裡,唯一不會有違和感的,就隻剩下一個場景……
莊迭拽著頭發,原地踏步轉了兩個圈:“不去不去不去……”
“讓你帶電鋸進去。”淩溯悄悄哄他,“還能帶頭燈。”
莊迭已經試過了,根本不信:“有規則,帶了就不讓進。”
淩溯握著莊迭的手挪開,保護好被拽得亂糟糟的小卷毛:“不要緊,我可以覆蓋他的規則。”
莊迭將信將疑地抬頭。
淩溯揉了揉鼻尖。
“走吧。”他輕聲笑了下,沒有多解釋,隻是徑直握住莊迭的手,“靠你的電鋸保護我們了。”
……
淩溯的確沒有說謊。
莊迭順利帶進去了全部裝備,為了增強信心,還特地不斷默背著淩溯之前對鬼屋的點評。
可當他們進入鬼屋後,整條路卻意外的平靜。
不隻平靜,而且……整潔。
牆壁上的血字全被清理乾淨了,地麵也掃得光可鑒人。用來被鼓風機吹著嚇人的帷幕疊放在桌子上,東倒西歪的桌椅也全被重新擺放整齊。
至於那些恐怖刺激的布景和配樂,更是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莊迭走到一半,甚至都忍不住有點莫名的失落:“我們沒走錯嗎?”
淩溯打了個響指,熄滅了指尖跳躍的火焰,搖了搖頭:“情結燃燒以後的氣味是一樣的。”
現在看來,這間鬼屋應當就是夢主的“夢核”。
那些被反複壓抑最終徹底沉默的情緒,都積鬱在鬼屋裡,等待著一個或許永遠也不會來的宣泄口。
兩人已經走到了鬼屋的儘頭,淩溯向莊迭確認過方向,拐進一側的岔路。
他正要推開那扇門,卻又忽然停下動作:“誰在裡麵?”
門裡的人似乎聽見了外麵的動靜,又撲過來用力砸著門,隱約還能聽見焦急的喊聲和嗚咽。
對方不斷推拉著房間的門,卻不論怎麼用力都無濟於事——似乎這扇門隻能從外麵被人打開,而裡麵的人卻永遠都無法自己打開門走出來。
就像……那具棺材一樣。
淩溯與莊迭對視了一眼。
他不再多耽擱,直接伸手推開門走進去。
這一次,房間裡多了一套桌椅,那具棺材卻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一個中年女人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麵容憔悴蒼白,雙眼充血,整個人似乎已經瀕臨崩潰。
她看到淩溯,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撲過去:“你看見我兒子了嗎?我被人騙了,他一定是被抓走去改造了,我得去找他!”
淩溯退開半步,單手架住對方的手臂。
他和莊迭都認得出這張臉。
在那個陷阱夢域中,女人就是用了這張臉,上演了一出母子情深的逼真戲碼。
“不要緊,我們已經進行過相關處理了。”
淩溯直接亮出身份:“我是特殊事件處理小隊的負責人。”
他繞過女人,替她擺好椅子,走到桌子後方:“請您保持冷靜,我們需要進一步了解詳細情況……”
……五分鐘後。
在淩溯的解釋下,女人的情緒也漸漸冷靜,喘息著跌坐在椅子上。
得知險些釀下大禍,她自責得更厲害,不斷用力捶打著自己:“我怎麼就信了那種話?我兒子很乖的,就隻有一點點不聽話,我就想讓他改了就好了……”
在女人的口中,淩溯得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版本的故事。
她的兒子陳樂正在念高中,很聽話,學習很用功,和老師同學相處得也都很和睦。
唯一讓父母操心的地方,是陳樂的愛好不夠陽光和積極向上。他總是喜歡一些恐怖詭異的元素,不隻躲在屋子裡研究,還總在學校偷偷畫那些一看就不健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