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拉開門,看到凍得鼻尖通紅,淚眼汪汪,臉頰還頂著個巴掌印的張曉珠,楞了一下,立馬把她拉進了屋裡,反手關上門。
“小珠,這大早上的你誰被誰打了?不哭不哭,跟伯婆說說。”張蘭把張小珠拉到堂屋裡,叫兒子給她盛一碗熱乎乎的紅薯湯。
裡頭還難得的有兩塊紅薯,分量雖然不多,但如今缺糧少食,肯用食物招待客人,就已經是極難得的熱情了。
張德才把搪瓷碗裡的紅薯湯喝個精光,碗往桌上一撂,走過來就先往張曉珠額頭探了下,中氣十足地說:“丫頭,聽說你高燒了兩天,身體還好吧?”
張曉珠哽咽著回答:“好得很呢,二伯公,燒昨天就退了。”
“你臉上這巴掌誰打的?又是你奶?”張德才是張德旺的二哥,年過六十的人了,身體依舊健朗。
白沙大隊還是白沙村的時候,他在村裡聲望一直很高,後來被推舉成了大隊長,也從來沒出過什麼大岔子,還讓大隊過了幾個豐年。
自從過了六十歲,他就把大隊長的位置給了大兒子,雖說真正的大隊長是張順國,但其他社員,還是把他當大隊長,遇到啥困難,依舊是找他。
張曉珠眼裡含著淚,既不敢點頭,又不能搖頭,怯生生地看了張德才一眼,把腦袋低低得垂在胸前。
“跟二伯公說說看,你奶又為啥打你了?儘管說,不用怕,有二伯公給你撐著!”張德才隻生了兩個兒子,卻有三個閨女,他一視同仁,都給上學,除了大女兒不是念書的料,其他都念完了小學。
三個閨女都很爭氣,老大是隊裡出了名的賢惠能乾,老二嫁到隔壁大隊當了會計,老三是糖廠的正式工人,一直住在縣城,時不時帶些東西回來孝敬父母,個個不比男人差,應了那句口號——婦女能頂半邊天。
對於弟媳如此苛待孫女,張德才一直不太懂。
“我,我不能說。”張曉珠捂著巴掌印,又開始掉眼淚。
“你不說,那成,我帶你去問問她!”張德才拉起張曉珠的胳膊,就要往外走,那手勁大的,差點沒把她拽倒了。
張蘭扶了一把,這才沒摔著,“你穩著點兒,急啥。”
“是我的錯,我就是餓死也不該吃小鑫的雞蛋,二伯公,你千萬不要怪阿奶!我不爭氣,一天不吃飯都捱不住,我活該挨打——”張曉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到劉桂芳的時候,更是嚇得跪在地上,拽著張德才的褲腿渾身發抖。
那可憐的模樣,是個人都看不下去。
“你燒了一天,就這麼餓著,小鑫是她孫子,你也是她孫女兒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桂芳咋能狠得下心來!”張蘭把張曉珠拉到條凳上坐著,又給她裝了一碗紅薯湯,塞在她手心裡,“趕快暖暖,手凍得跟冰塊一樣。”
張德才臉色難看,兩手背在身後,在寬敞的堂屋裡來回地走。
半晌,怒道:“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張曉珠又給他添了一把火,抽抽搭搭地說:“小鑫打我,衝我丟石頭,我身為二姐,還跟他一般見識,打了回去,二伯公,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以後我再也不會……”
“打得好!”張德才大聲地說,“小鑫是你弟,這麼欺負你,長大了還得了?就是欠教訓!”
“走,跟我回去,得說說你奶了,一把年紀,小輩都沒教好,傳出去像什麼話!”
張曉珠搖著頭,但還是被張德才給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