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候開始,張德才就趁著非農忙的時候,號召男人們去遠離河邊的地方開掘新耕地,但集體勞動的弊端就是總不夠積極,忙活了兩年,也才墾了不到五畝的新地,肥力不夠,種不了糧食,就做了甘蔗林,給縣裡的糖廠提供甘蔗。
“你吃飽了撐得是不是,這又沒工分,你瞎折騰什麼,還不趕緊去林子裡砍甘蔗!”劉桂芳飛起一腳要踹張曉珠,但踹了個空,沒好氣地說,“年紀輕輕的,成天就想著偷懶,我看你就是咱們老張家的蛀蟲。”
當著外人的麵,張曉珠不跟劉桂芳計較,二話沒說,拎著砍刀往甘蔗林裡走,經過張德才身邊的時候,被他叫了一聲,問她乾什麼又進林子。
“你把她叫過來,我跟她說。”
張曉珠搖頭,囁嚅著說:“阿奶說她割蔗葉。”
張德才歎了口氣,知道這娃膽小,說不通,乾脆把她拽到劉桂芳跟前。
“咋地,二哥,她又偷懶了?”
“她一來我就交代好了,讓她彆進林子,就在外頭割蔗葉。你怎麼回事,連這兩天都等不了,非得讓個大病剛好的孩子去乾體力活,萬一力氣不夠,砍刀傷著哪了,不是更麻煩?”張德才板著臉,雖沒說重話,但劉桂芳自覺被他訓了,也拉長著一張臉。
“她病早好了,都是裝的,你可彆被這死丫頭騙了,在家有力氣衝我大吼大叫的耍威風,跑起來比兔子都快,要乾活了連揮刀的勁兒都沒了,我看就是裝的。”劉桂芳反駁。
“要是我說話不好使,就把順國叫過來,聽聽他怎麼說。”張德才剛要喊,劉桂芳就擺手打斷了他,“二哥,都是一家人,鬨起來不好看,你想咋的就咋的,妮子大了,不服管了,我沒話好說!”
她一招手,把家裡其他能乾活的女人全都帶走,男人拎著鋤頭鏟子往另一個方向離開,張曉珠追上張順誠,默不吭聲往他口袋裡塞了個東西,等他反應發現是早上給出去的紅薯時,心裡跟著揪了一下,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不用下地砍甘蔗,能省了不少力氣,但張曉珠也並沒討到什麼好處。
新鮮的甘蔗葉邊緣鋒利,哪怕是經驗豐富,也容易割傷手掌,再加上舊手套崩了線,一天下來,張曉珠本就粗糙的手心更是雪上加霜,添了好幾道新鮮口子,一碰到水,就鑽心的疼。
回家的路上,袁冬梅看她一手新傷,心疼的直掉眼淚,不住地碎念,“要是有蛤蜊油,往上頭抹一點,第二天口子就能收了,也不用怕水。小珠啊,是媽沒用,連買蛤蜊油的錢都攢不出,小茉的手又白又滑,你卻成了這樣,冬天得多疼啊。”就這麼邊說邊哭,回到家的時候,眼圈通紅,又被劉桂芳罵了一頓,趕去廚房幫忙。
“不是讓你把蔗葉紮起來嗎?還愣在這乾什麼?”劉桂芳手裡端著搪瓷碗大口喝著熱水暖身子,抽空斥了張曉珠一句,又扭頭去逗張為豪,在她的邊上,張小茉借著外頭的光,正在寫作業,握著鉛筆的手指白白嫩嫩,跟張曉珠形成了鮮明對比。
張曉珠想起來了,秋收剛結束那會,張小茉找她借了五毛錢,說是要升了初三要買新筆記本,結果新本子沒見著,入冬以後,就老在她身上聞著一股甜絲絲的味道,不用說了,肯定是買蛤蜊油防凍去了。
好家夥,那可是張小珠攢了大半年,想給自個兒買蛤蜊油護手用的,結果被她空手套白狼,騙去買了自個兒享受,哪怕是跟張小珠一起分享,都不會讓張曉珠這麼火大。
你不仁,可就彆怪我不義了。
張曉珠往張小茉邊上一坐,明明條凳那麼長,兩人卻胳膊貼著胳膊擠在一塊,張小茉也不氣,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好脾氣地說:“二姐,你這樣貼著,我沒法寫作業了。要是冷的話,可以回床上暖暖身子。”
劉桂芳一聽,就擰著眉頭看過來。
張曉珠湊到張小茉跟前,笑眯眯地說:“小茉,你身上好香啊,聞著甜甜的,是不是蛤蜊油的味兒。”
“我沒——”
“你前倆月不是找我借了五毛嗎,能還我了不?”張曉珠把胳膊搭在她肩上,張開粗糙長繭的手掌,伸到張小茉眼皮底下,“你瞧二姐的手,晚上疼的睡不著,好小茉,蛤蜊油給我抹抹唄。”
劉桂芳哼了一聲,好笑地說:“也不照照鏡子,長得跟黑豬一樣,還想抹什麼蛤蜊油,給你也是浪費。還不死去紮蔗葉,得我抬轎子請你去?”
張曉珠也不惱火,拉起張小茉的手,羨慕地說:“蛤蜊油真好使,瞧你的手,多好看。要是沒借你那五毛錢,我也能買蛤蜊油,現在肯定滑不溜丟的,小茉,能不能把錢還我呀。”
“二姐,我,我真的沒錢。”張小茉抿著唇,臉上流露出脆弱無助的神色,十分的我見猶憐,張小珠每回見著這表情,都心軟得一塌糊塗,百依百順,可惜張曉珠不吃這套。
“那我就去找你媽要錢,五毛,她肯定有。”張曉珠高興地拍手,捧著傷口,疼的眼皮跳了一下,還得接著演戲,“二嬸在哪……”
“好好,二姐,你先坐下來,晚上我找給你好嗎?”張小茉連忙站起來,生怕給劉紅知道了,把她的蛤蜊油給搶了去,隻得答應。
張曉珠笑的眼睛彎彎,“好小茉,二姐手疼,幫忙紮一下蔗葉好不?”
張小茉木著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