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分家?使不得使不得,一家人再怎麼鬨騰也還是一家人,說分家就太傷感情了。”張德才坐在堂屋門檻上抽著旱煙,聽到張曉珠的來意,連煙都不抽了,拔高了聲音,“咱大隊幾十戶人,就沒幾戶分出去的。你奶的性子是急了些,但真的分家不得氣著她……”
張蘭附和道:“小孩子得聽長輩的話,分家不是小事情,你爹媽咋說的?”
“我媽同意了,我爹應該會同意。”
“慢著點,彆太著急了。這種事情還是得慎重考慮。”張德才的反應跟張曉珠想的一模一樣,先不說他是前任大隊長,又是老張家如今輩分最大的人,於情於理這件事都繞不開他,必須得把他的思想工作給做好了,就算他再看不上劉桂芳,也輕易不會讓老張家裡的人分出去單過的,“我替你們去說說她,做事情不能太過分了……”
他深吸了一口煙嘴兒,把煙灰倒扣在地上,準備起身去找劉桂芳,突然又問:“剛才為家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問我有沒給小慧開證明信,這又是啥情況?說她不見了,好端端的大活人咋會不見了?她不是去船廠了嗎?
“前幾天還跑到我這裡來蓋章,把關係轉過去,反複叮囑我千萬不能說,免得你奶不讓她去船廠乾活,我尋思著是好事情給蓋了,看今天為家的口氣也不太對勁,所以還沒說。你今天要是不把前因後果給說清楚,我就去找你奶問清楚。”
張曉珠沒打算瞞著,“小慧姐被逼著嫁人,二伯公也是知道的,後來家裡來了個大伯戰友,日子好過不少,但小慧姐怕他走了以後,自己還是要被逼著嫁過去。就找劉主任要了個活兒,跑到船廠當臨時工去了。她不讓您說,是怕活兒還沒上手,就被阿奶給抓回來了。”
“是個好法子。”張德才摸著下巴上的短須說,“那成,小慧這事兒,我先替你們瞞著,等過段時間再說,免得她好好的工作被攪黃了。”
“還有分家這事兒,您不知道,阿奶說小慧姐不在了,就要我替她嫁過去,還不讓我去南口村做會計了。哪有這樣狠心的人,我就怕再待下去,飯碗都丟了,還要像小慧姐那樣被關在家裡,連人身自由都沒了。”張曉珠紅著眼睛,委屈地說,“二伯公,難道我這樣過分了嗎?”
張德才聽完了來龍去脈,眉頭皺的深深地。
“是你奶過分了。”
“桂芳這事做的不地道,但分家也有點太嚴重了。德才啊,你有沒啥好法子?”張蘭在一旁歎氣,她也不是啥能主意的人心裡頭覺得張曉珠一家子可憐,又不讚同分家,隻能在一旁瞎著急。
“你分出去以後,打算住哪兒?”張德才問。
“有打算先去外婆家住一段時間,等年後再考慮去縣城裡租房子。”張曉珠慢吞吞地說。
果不其然,提到外婆家,張德才就一臉的不讚同。
“不能去。”張德才又撚了一撮煙絲,抽起了煙。
他表情凝重,在思考著對策。
作為白沙大隊的前任大隊長,外加現任大隊長的父親,他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一家人回袁冬梅的娘家,這丟的不僅僅是他們老張家的臉麵,還會讓彆的大隊說他們白沙大隊欺負外村人,張德才丟不起這樣的人,也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張順國聽了一耳朵,走過來說:“爹,咱家不是還空了一間屋嗎?就讓順誠一家搬過來住唄,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家裡頭還能熱鬨點。總歸不能讓他們真的分出去吧?”
張德才家裡閨女多,嫁出去以後,屋子騰了出來,哪怕年紀最大的孫子前兩年結婚生子,搬到了其中一間空屋裡,但也還有一間小一些的空在那裡,幾個閨女回門了住幾天,連雜物都不堆放,隻需要簡單打掃一下灰塵,就可以住人了。
“好主意!”張德才忍不住用旱煙杆兒敲了一下牆,沉悶的哐一聲,他摸著缺了個小口的銅管兒,痛心地說,“小珠啊,你回去跟你爹媽商量一下,搬到我這裡來住。起碼得把這個年給過了,有啥要緊事兒,明年再說吧。”
張曉珠笑彎了眼睛,脆聲說:“我們當小輩的哪能白住二伯公的房子,不然每月給您幾塊錢,就當做是租的,您看成不?”
張德才瞪她,“你敢把錢拿出來,我手給你打斷掉。”
當然,這不過是氣話。
張德才很少會打小輩,除非真犯了大錯。
“去去去,都快八點鐘了,我還得泡腳睡覺。”張德才下了逐客令。
張曉珠道過謝,愉快地走了。
分家,哪怕是在她那個年代的農村,也都再正常不過。
可在六十年代,分家就等於斷絕關係,對於宗族觀念濃厚的南方小村子來說,無疑是天大的要緊事,但凡是有責任心的大隊乾部,能攔都會攔,更不要說是老張家的家事了。
沒有張德才點頭,張順國就是想給他們分,這家也分不了。
分家不是最要緊的是,搬出去才是。
以後有張德才護著,就算是劉桂芳,也彆想再占他們家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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