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耐煩的男人也有些始料不及,扭頭看了他一眼,不過兩人關係還不錯,知道不能在外人麵前拆台,因此也沒問出來,隻把填寫的表格收起來,趕人道:“你走吧。”
“你得給我個理由,不然我不走。”事已至此,張曉珠反而不著急了,她找了張凳子坐在兩個男人麵前,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看,看的男人渾身不自在,生硬地問:“你看什麼?!”
“你不是本地人,工作也才乾了沒多久,連房子都不是你的,房東同意你裝電線了?我們怎麼保證你不會被糖廠趕出來拖欠電費?一度電就要兩毛一,再怎麼節省,一個月電費也要繳個七八塊,你一個鄉下來的,誰知道啥時候就跑了。”
看報紙的男人越說越刻薄,張曉珠不怒反笑起來,“我怎麼不知道供電所最基層的工作人員,還要學會風險評估那一套?”
“什麼風險評估?”
“剛才那一番話不就是嗎?”張曉珠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午休就結束了,她今天沒工夫和這兩人糾纏,站起身拍了拍褲子,“兩位同誌應該沒權力駁回供電申請吧?如果遲遲沒有師傅上門來安裝電線,那我隻好行使我的權力,去寫信投訴兩位了。”
等她騎車的身影遠去以後,男人才一把拍掉了報紙,拔高了聲音問:“老李,你發什麼瘋?也太突然了,咱們哪有這個規矩,來申請,給辦就是了,交不起電費剪了電線不就完了,哪有這一出,萬一她真去投訴咱倆怎麼辦?說話啊!”
“一個鄉巴佬,憑啥能能當上糖廠正式工!”老李咬著牙,氣憤道。
“你什麼意思……”看到老李的表情,男人才想起來一件事,“我記得你兒子年初那陣,是不是被糖廠給趕出來了?”
老李猛地把報紙拍在桌上。
侯縣諸多國營廠裡,糖廠是效益最好的,雖然隻是縣級的廠子,但供糖範圍卻不止於蓉市,不管是往北還是往西,都有穩定的渠道,因此多的是人擠破了腦袋也想進糖廠,正式工的名額緊俏,想買都比其他廠子貴不少。
老李兒子初中畢業,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材料,他本想著花錢買個正式工,但好不容易找到個家裡急需用錢賣正式工名額的,半路反悔賣給更高價的人,托關係把兒子塞進糖廠當臨時工,年初大裁員又把他給趕回家了,現在還在家裡鬨著脾氣,說不想出去上班,把老李氣的有段時間都吃不下飯,現在看到糖廠的正式工,那肚子火氣就竄上來,沒過腦子就說出了那番話。
說完以後,他心中是有些後悔的,但聽到要寫信投訴,邪火就又燒起來了。
“算了,我也理解你心情,兒子不爭氣,老子就不得不多操點心。”男人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勸道:“反正最近也閒著,我打個電話讓老劉上門去給她裝電線就好了,也免得再看到她,你心裡不爽快。”
老李哼了一聲,“不行,要裝也不能這麼容易,先折騰她一段時間,就說老劉沒空,忙著裝彆家的,排到她就得六月往後靠了。”
“你啊。”男人搖頭,但也沒再說什麼了。
在詢問了幾個家裡裝電線的工友安裝電線的速度以後,張曉珠確定了那裡工作人員在刻意為難自己,其他人隻要申請,兩三天內就必定有人上門安裝,怎麼到她這兒,都過了四天了,還一點消息也沒有?
換個人或許還真的要吃了這個悶虧了,但張曉珠向來不是個會吃虧的性子,知道是被人刻意針對了,還不找回場子,那就不是她了。
更何況,他們本就該為人民服務,不是嗎?
張曉珠寫了一封長長的投訴信,內容重點指控供電部門的工作人員行使特權、踐踏群眾合理需求、貶低農民的勞動價值,違背了黨的指導,背離了社會主義路線,一式兩封,一封寄給供電所領導,一封寄給縣政府,接著她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