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見的, 出門的時候心情還不錯的姑娘現在就像是霜打過的草苗，整個人萎靡了下來。
她臉色還是有些白，眼尾卻因為情緒不好而染上了些粉。牛奶已經不能再暖手了，黛爾菲娜抽了抽鼻子，一口氣將牛奶喝淨。
貝克特合上筆錄, 輕聲安撫了她兩句：
“沒事的, 很抱歉你看到了這一幕，我們會儘快將凶手抓捕歸案。”
這也算是套話了。對人民群眾就得這麼說。
黛爾菲娜嗯了一聲。
這件事總的來說和她關係不大, 她隻是個倒黴的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而已，之後案件調查處理和她也沒什麼關係。
但實話卻是，黛爾菲娜的心情糟透了。
人設這個東西, 她有；感情這個東西……按理說，她沒有。
遊戲對於大部分的NPC設定都是簡單而又飽滿的，他們有一套完整的成熟的構架體係來進行NPC的設計，所以出現在遊戲中的角色們都有著自己的故事, 並且對那些羈絆深信不疑。
除了黛爾菲娜。
她在擁有更多情感之前, 最先學會了懷疑與恐懼。
警方已經封鎖了現場, 法醫鑒定人等等也都趕到。黛爾菲娜留下聯係方式之後被送出封鎖區域。她腳步虛浮, 簡直像是在夢遊一樣。
她低著頭，腦子裡卻一片空白, 一連走了好幾步, 頭頂撞到了另外一具溫熱的身體上。
金發姑娘抬頭, 另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送在她麵前, 她的鄰居一句話沒有說, 隻是安靜地看著她，卻把有些空茫的姑娘從亂七八糟的念頭中拖了回來。
黛爾菲娜舔舔嘴唇，伸手接過紙杯，小聲說了句謝謝。
咖啡和牛奶一樣，都是公園門口餐車賣的，就是簡單的速溶咖啡。
不過當她把咖啡喝到嘴裡的時候，黛爾菲娜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苦！
這口咖啡含在嘴裡簡直就像是喝了口□□。她艱難地動了動舌頭，咽了下去，滿眼都是控訴。
托尼：“黑咖，提提神。”
黛爾菲娜：“……真是謝·謝·你了。”
不過這麼一打岔，黛爾菲娜已經把剛剛的畫麵暫時忘掉了。她的存儲空間一直都不大，換言之就是記憶力說不上多好，大概就是普通人類的樣子——反正她沒什麼能用來對比的標準。
中央公園出事兒的消息已經成了新聞，再加上警方的封鎖，這條通往大門的路上現在隻有他們兩個。
女孩兒的情緒明顯沒有那麼低落了。
她手裡還抓著那個紙杯，突然開口：“你有真實感嗎？”
她沒打算等玩家回答，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講：“對你們玩家來說，這裡隻是個遊戲。天空是假的，公園是假的，植物是假的，人也是假的，都是程序運轉出的結果。”
手機在她口袋裡，還有些發燙。
黛爾菲娜動作自然地把那杯咖啡往托尼麵前一擺，托尼頓了幾秒，在女孩兒奇怪地抬起頭的時候，默默接過了咖啡杯。
黛爾菲娜解鎖手機，點開了一個她玩了很久的單機小遊戲。
——是的，彆看她生活在遊戲裡，遊戲裡也是有小遊戲的。
遊戲界麵和APP的圖標風格類似，都是像素組成的圖案，三頭身的像素小騎士看上去圓滾滾的，有點可愛，手裡拿著一把劍，旁邊是幾條供玩家操作的選擇項目。
“我可以讓他去殺死惡龍拯救公主，”黛爾菲娜說著，靈活地操縱著手機屏幕上的小人移動跳躍，再三兩下地乾掉一隻像素怪獸，“看，成功了。”
她的消遣不多，這個小遊戲早就被她打通關了，不過她沒刪掉。
“同樣是遊戲。”她說，“惡龍死了，我會感到開心，騎士死了，我會有點懊惱，不是因為他死了，而是因為我又要重新開始。”
“你看，我不會對他的‘死’有任何想法，反正都是遊戲，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隻想早點通關拿到獎勵。”
“可是，惡龍真的想搶走公主嗎？騎士真的想被玩家操控去一次一次送死，一次一次屠龍嗎？如果有一天，公主發現她根本不願意被騎士帶離龍的身邊……她能做什麼呢？”
女孩兒抬頭，馬尾甩動，發絲擦過托尼的臉。
陽光自蔭間灑下，將她金色的發絲照得燦爛。她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托尼看，鑽石藍色的眼眸中映出他的模樣。
“你也沒真實感的吧，”她說，“我們是不一樣的。”
金發姑娘這次說完了。
她望進玩家的眼睛，或許是期盼，又或許隻是好奇，乖巧地等待著托尼的回答。
她好像等了好長的時間，等來了一句。
“哦。”
黛爾菲娜：？？？
托尼直接把咖啡重新塞回她手裡，直接往前走了。
黛爾菲娜愣住了。
她手足無措地接過帶著餘溫的咖啡，呆呆站了幾秒才小跑跟上托尼：“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這不是她認為的，玩家該有的反應吧？
托尼都懶得看她，直接一句話岔開話題：
“你說你是遊戲GM，隻有你一個知道這裡是遊戲？”
黛爾菲娜：“……嗯。”
“哦，”他嘴角上挑，“你想太多了。”
自己一個人的話確實容易胡思亂想。
黛爾菲娜：？？？
她皺著眉，怎麼思考都想不明白托尼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