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1 / 2)

“祁頌要回來了。”

那天鬱落突然接到阿冉的電話,那清潤的嗓音透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感覺我正在從身體裡抽離......”阿冉描述,“很緩慢,但很清晰。”

鬱落霎時頭腦空白。

愣了幾秒後,她堪堪回過神來,“等等我!我去找你!”

“彆著急,這個過程大概還會持續幾個小時。”阿冉在電話那頭的笑聲像從舊留聲機裡傳出來,不太真切,“不過你確實需要來找我,我有重要的事交待。”

鬱落的指尖捏緊了手機邊沿。

她的鼻尖泛酸,嗓音發顫:“彆用交待這種詞好不好。”

這個詞讓她強烈感覺到阿冉即將一去不複返。

阿冉順從地輕聲改口:“好嘛,那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不要掛電話。”鬱落說了一句,便奔忙起來。

阿冉安靜地坐在破舊的沙發上,耳朵貼著手機的揚聲器,仔細而專注地聽著其中傳來的種種聲響。

先是女人急切的腳步聲,接著是某個小孩兒黏人的詢問:“媽咪要出去嘛?”

“嗯。張奶奶會陪你,媽咪晚點回來。”女人迅速回答,隨即傳來輕微的撞響,是關門的聲音。

鬱落一路卡著街道的限速邊界,開車衝到阿冉家樓下。

......

打開門便見一向清泠精致的女人此刻眼尾泛紅,發絲淩亂,阿冉心裡揪痛了一下。

“說了不用著急嘛。”她歎氣,湊過去溫柔地抱了抱鬱落。

這一個月來,她們見麵頻繁,相處也越來越親昵。抱抱是常有的事。

鬱落能清晰地感覺出阿冉今天的精氣神不如以往好,聲音也虛弱了一些。

——她真的在從祁頌的身體裡褪去。

兩年來,鬱落一直期盼著祁頌能回來。但自從意識到阿冉會因此消失,這份期盼便天然摻雜了難以磨滅的悲哀。

阿冉克製地抱完,正要鬆開,鬱落卻揪著她腰間的衣料不放。

“你到底會去哪裡?”鬱落哽咽道,“不許隱瞞我。”

“既然你也是一個完整的靈魂,那麼總該有去處,不至於憑空消失......”

女人清泠的嗓音被淚意浸潤,顯得楚楚可憐。

阿冉的唇瓣囁喏了一下:“......不是故意隱瞞。”

“你、我和祁頌都有各自的使命。完成使命前,我們隻能保守自己的一切秘密。”她認真道,“這也是我今天要著重提醒你的地方。”

“桃桃的來曆、你之後的身不由己,凡是涉及與自然規律相違背之處,你都隻能牢牢守在心中。哪怕是祁頌,你也不能透露一絲一毫。”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的那天,你自然會知道一切。”

鬱落有些無法處理她話中的信息。

“身不由己?塵埃落定?”

阿冉輕輕

握住她的手腕,帶她去沙發上坐下。

“我曾告訴過你,桃桃這兩年來身體狀態不穩定、偶爾陷入昏迷,是因為她從未來穿來,本不屬於當前時間點。()”

祁頌也如此。她即將回歸這個身體的,也是來自未來的靈魂。♂[(()”

“她們的靈魂違背規則跨越時空,會被時間線排斥,長期下去甚至可能被時間線絞碎。”

見鬱落臉色驀地發白,阿冉安撫地拍了拍她,“彆擔心,有辦法的。”

“我可是為圓滿而生的。”

阿冉輕挑起眉,已經漸漸失去光彩的眸中浮上一點孩子氣的得意:“你們一家三口的圓滿就是我最後的使命,肯定能達成。”

“有一句話說:‘隻要被記住,一個人就永遠不會離去。’”阿冉說,“被越多人認識、記住,那個人就越深地紮根於世界意識之中,牢牢融在時間線裡。靈魂也同理。”

“增加曝光量,在人們的記憶中留下一定程度的印象,便能逐步穩固靈魂。”

“而我已經為你找到了兩全其美的途徑。”

阿冉將手機遞給鬱落看:“這個親子綜藝不僅可以快速增加祁頌和桃桃的曝光度,還為你和祁頌提供了相處的機會,方便你帶她走出迷霧。隻要正常按綜藝的錄製份量出演,便足以達到穩固靈魂的效果。”

“所以,你接下來的首要任務是讓祁頌答應上這個綜藝——無論是威脅、引誘、逼迫,還是用其他什麼手段,你要確保她乖乖配合。”

“另外,在綜藝結束前,你還需要讓祁頌標記你——你現在的腺體處於未被標記過的狀態,卻和祁頌擁有一個女兒,這也是不符合自然規律的。”

“至於讓祁頌找回記憶、接納你,便是另一個浩大的工程,我也一無所知。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鬱落乾燥的唇瓣微動,一時失語。

她的腦海裡有太多困惑。

譬如阿冉說自己是“為圓滿而生”,譬如祁頌即將回歸這具身體的竟是來自未來的靈魂。

她忍不住問道:“祁頌和桃桃都從未來穿過來,不會影響未來麼?”

阿冉搖搖頭。

她沉吟片刻,最終歎息一聲,輕輕地說:

“沒有‘未來’了。”

“時光已經回溯,曾經的未來撤毀,不複存在。”

“鬱落,你要和祁頌從頭開始,重新創造屬於彼此的未來。”

她褪了色的眸光溫暖地注視著鬱落,聲音愈發疲軟:“真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

在阿冉虛弱的聲線裡,鬱落有種什麼都抓不住的感覺。

真相近在眼前,卻又淩亂不堪,讓她頭暈目眩。

她和祁頌幾年後遇見阿冉、育有桃桃的那些未來竟然都已不複存在——

未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時光回溯,一切從頭再來?

就像一場盛大的悔棋。

驚愕中,祁頌離去後的種種跡象在鬱落腦海裡

() 反複浮沉、攪弄,快將她徹底淹沒。

驀地,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她心頭震顫。

唇瓣囁喏了一下,緩慢地說:“是不是有人出事了。”

鬱落的眼裡有濃鬱的情緒暗湧,逐漸飄搖翻覆,快要傾倒。

“並且。”她垂眸,在頓悟裡輕聲說,“那個人應該就是——”

“彆猜了!”

阿冉忽然急急地打斷她,三個字幾乎是喊出來。

她本就陷入虛弱,甫一用力說話,更是精疲力竭。

“我不想繼續聊這些了。”

阿冉眼尾發紅,閉了閉眼,軟弱地說:“最後的時光,好好抱抱我吧,鬱落。”

鬱落緊咬下唇,薄軟的嘴皮破開,滲出鮮紅的血來。

她抬手胡亂拭去眼淚,偏身抱住阿冉。

像在抱自己最親愛的小孩兒一般,揉揉阿冉的腦袋,又拍拍背。

阿冉在她頸窩低低地說:“我一生為人們的圓滿奔走,但遇見你的那天,我遇見了自己的圓滿。”

“我會永遠喜歡你。”

“請一定要和祁頌找到彼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噢,還有桃桃那個小屁孩。”阿冉無力地勾了勾唇,“真嫉妒她。”

“彆嫉妒。”鬱落的淚水洶湧,汩汩淌落在阿冉肩頭,濡濕一片,“你留下來,我會像愛她一樣愛你。”

她用愛做挽留,阿冉拚命想上鉤。

可隻是有心無力。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阿冉喃喃,“我以前一直想要這句話,可惜我太不懂事了......”

“有些困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小聲地懇求:“我可以在你懷裡入睡麼?”

鬱落哭得渾身顫抖,抱緊阿冉,澀痛的喉嚨一時說不出話。

“可以。”她艱難擠出回答,腔調都可憐得變了形。

“但是,能不能記得醒來......”

女人的尾音化作泣聲。

......

-

“媽咪,這是什麼?”

桃桃好奇地看著鬱落手中的白紙。

“是合同。”鬱落最後確認過合同裡的條款,將白紙收進包裡。

她在沙發上坐下,俯身將桃桃抱坐在腿上,偏頭看向落地窗外。

明媚的陽光沒有照亮她眸中的陰霾。

阿冉走後,祁頌的身體陷入沉睡,至今沒醒。

在祁頌和阿冉曾經的提醒下,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醒來後的祁頌很可能完全認為自己是個落魄的倒黴鬼,忘記她也忘記自己。

為了確保上綜藝的萬無一失,她擬了一份合同。那一億既能讓當前窘境下的祁頌乖乖就範,又能將那些債款全部填補。

“我將祁頌的一切摧毀,那是她的代價。”阿冉曾說,“但那之後,人生自由而寬闊,她大可重新擁有一番作為。”

想到這裡,鬱落的眼圈又有些泛紅起來。

阿冉真的消失了,什麼都沒留下。

連被阿冉當做寶貝的哆啦A夢玩偶,她都沒在那間出租屋裡找見。

“媽咪彆哭。”

桃桃擔憂地望著她,在她的臉上安撫地輕輕啾了一口。

鬱落搖頭,摸摸女兒的腦袋,溫柔地親回去,“媽咪沒事。”

這兩年,她被磋磨太多,對心中的痛感都已經習慣得有些麻木。

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失神間,手機忽然傳來一聲振動。

在忽然強烈起來的預感裡,鬱落胸口發滯,立即拿起手機看了眼。

“......你回來了。”她喃喃。

有阿冉曾經的提醒,她沒有一直在出租屋裡等祁頌醒來,而是留給那人稍作適應的時間和空間。

但她在祁頌手機上進行了設置,隻要祁頌按亮屏幕,她便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