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死宴(7)(1 / 2)

“天亮之前,您將如願離開上海。”

留下這句話,傅斯行再度離去。

身形挺拔,衣裝規整,青年如魚般遊刃有餘地穿行在人群之中,克製地斂起爪牙,無論同誰皆能談笑風生。

他有多少秘密?

他打什麼算盤?

兩粒藥,兩杯酒;

兩位心生妒忌的小姐,一條藏匿幕後的蛇,又或是那位擦身而過的仆人。

哪有毒?誰下毒?

真相愈發撲朔迷離,薑意眠按壓太陽穴。

左手邊傳來一聲“裝模作樣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冷嘖,是去而複返的霍不應。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他軟綿綿、不成樣兒地靠在長桌邊,“就你管那來曆不明的東西,問他手裡來曆不明的酒的時候。”

兩個來曆不明,來曆不明的二次方。

薑意眠想起傅斯行的人物介紹,赫然有著四個大字:薑家養子。

“他是我爸收養的兒子,半個薑家人,算不得來曆不明。”

話到末處拐個彎兒,“不過爸爸從來沒有說過有關他的任何事情,包括,為什麼要收養他。連我都不清楚內情,難道你知道?”

“我能知道什麼?知道十八年前街頭混戰,他替你爸擋那刀是算計好的;知道他爹媽沒死乾淨,前兩年還給他送來一個眼睛有毛病的妹妹,現在就窩在港口等天亮之後全家團聚;還是知道他扮豬蒙老虎,搞垮你家生意不知足,正磨刀霍霍準備把這廳裡不長腦子的玩意兒全拉到外地去當窮鬼賣了,讓他們嘗嘗伺候人的滋味?”

霍不應翹著唇角,模樣十足十的輕佻:“我倒是都知道,都告訴你,你肯信?”

確實不信。

薑意眠口上反問,“為什麼不信?”

“當然是因為我嫉妒他,惡心他,隻要逮到機會非得親手把他打成爛篩子、剁成肉泥丟出去喂狗才行。”

說著這種話,霍不應的語調十分愉悅、隨意,眼裡卻閃著掠食者的光,不止說笑而已。

他對傅斯行的存在確實深惡痛絕,不遺餘力地進行詆毀。

因此話裡必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既不能全信,又不能一杆子打翻。

薑意

眠斟酌再三,覺著身世爆料最實在。

不過,薑小姐看不上霍不應,霍不應想整垮薑家,強搶小姐,可以理解。

傅斯行這般處心積慮進薑家,謀劃諸多。光為謀財……應當說不過去吧?

這樣想來,薑意眠萬分順手地在腦袋裡打上補丁:傅斯行,薑家養子,很可能是父輩恩仇,子代隱姓埋名、步步為營,最終潛入仇家為父報仇的普通故事(?)

“布穀。”

九點整,西洋掛鐘裡蹦出活靈活現的木工鳥,布穀布穀連叫三聲。

底下恰好也喊:“蛋糕來啦!”

聞聲望去,一個有模有樣、足足八層高的精致玫瑰裱花蛋糕被出現在視野內,引起小姐們一片驚呼:“這蛋糕真好看!”

“謬讚啦,謬讚啦。”

風姿綽約的薑太太換了身衣裳,火紅顏色,綢緞料子。

左手攬著破了相的女兒,右手拉著不抬頭的兒子,渾身喜氣:“意眠,這可是你姐姐最喜歡的洋餐館,普通人家排隊都排不上的哦。要不是你哥哥花了大價錢、大功夫同人家說好,哪裡肯給你做這麼大、這麼好看的蛋糕,是不是呀各位?你們瞧瞧這玫瑰花做的呦,簡直跟真的一樣,蝴蝶都要飛過來咯!”

一路走一路招呼:“看看哦,大家都看個新鮮哦。”

“斯行你看這蛋糕,古德不古德呀?”

“霍司令您也看看哦,滿不滿意呀?”

紀小婷嫌丟人,半道甩開她的手。

紀淵反應慢,形同散骨組成的架,把一條平路生生走成凶險小道,磕磕絆絆來到薑意眠的眼前,竟比她高出三十公分而不止。

“紀淵,同妹妹說生日快樂呀。”

薑太太用胳膊肘子捅兒子,兒子陷入呆滯,沒有反應。

她笑著救場:“瞧這孩子,都是自家人,怎麼還給擰巴上了。”

“霍司令不要在意哦,來來來,咱們吹蠟燭,這外頭的玩法兒是許願,再吹蠟燭是吧?要不要唱歌來著?”

在場賓客一致搖頭。

又不是真心實意給落魄千金過生日來的,誰要賠臉賣唱?

偏偏霍不應點了頭,說:“要唱。”

還歪頭問:“你們不唱?”

他們沒辦法,立馬就唱了起來。

在夾雜著中西洋文、高中低調以

及跑調的歌聲中,薑意眠挺走心地立了三個目標:

1、找回記憶

2、弄清楚這個遊戲

3、離開這裡

呼的一口氣,吹滅兩根蠟燭,剩下第三根火光耀眼。

有人噗嗤笑出聲,竊竊丟出一個詞:不吉利。

霍不應冷哼,用打火機重新點上火。孤零零的一點火,左右兩邊又有了伴,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薑意眠偏頭看他一眼,覺得意外,殺人如麻的瘋狗還犯迷信?

“看我乾什麼?”

他線條銳利的臉被火光照得柔和幾許,瀲灩桃花眼微微眯起,帶點兒吊兒郎當的笑:“吹啊。”

薑意眠錯開視線,再吹。

這下不光眼前的蠟燭滅,頭頂的燈也滅了。

“……薑小姐這一口氣厲害啊,連燈都給吹滅了?”

有人領頭說好話,想討霍不應的歡心。

其餘人反應過來,以為是安排好了的討巧事兒,跟著哈哈應是。

可笑來笑去,笑得臉也僵了喉嚨也乾了,燈怎麼還沒亮起來?

“怎麼回事啊?”

“該不會是壞了吧?這節骨眼的。”

“薑家下人都去哪兒了,趕緊瞧瞧去!沒燈就亮個蠟燭啊!都黑老半天了怎麼沒點動靜?”

“真是的,這年頭的下人個頂個的腦子笨,怎麼沒人吩咐,就不曉得做事了?”

四下抱怨聲連片湧起,個彆公子哥坐不住了,忙道:“我去我去,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兒!”

“薑小姐,你家總閘在哪?”

“讓讓,前頭的人讓讓,好歹給我讓個路,不然怎麼給你們開燈?”

黑暗裡幾數個塊狀物動起來,東倒西歪地。

這個尖叫:“當著心點兒行不行!我這腳都被踩第七回了!”

那個嬌聲:“徐哥哥,你在哪兒呀?我什麼都看不著,你牽著我好不好?”

場麵霎時亂得不成樣。

薑意眠突然被抱起來,想喊,那人搶先捂住她的嘴。

“是我。”

是傅斯行。

他將她放在桌沿邊,迎著月光,迅速脫下外套,把她裹得嚴嚴實實。

“出什麼事了?”

“沒事。”

傅斯行安撫:“彆出聲,不會有事的。”

他定定望著八點鐘的方向,薑意眠隨之望去,除了一片黑鴉鴉、眉目含混的人影重疊

外,隻看清了他左眼下,原來生著一粒小小的淚痣。

麵前陰影掠過,是動作慢了半步的霍不應。

故作無意地踹了傅斯行兩腳,而後往輪椅上一坐。這人翹起二郎腿,下巴抵著手背,手裡握著槍,目光灼灼地往這兒盯。

看我。

他不斷用腳尖勾扯她的裙擺,無聲說:我、更、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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