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詭談社(28)(2 / 2)

“我說過不要惹我。”

李婷婷滿臉得意、猖狂、瘋狂,讓人不禁想到一副色彩線條皆癲狂的油畫。

她簡直病入膏肓了。

就算沒有雙重人格,沒有黎俊的委托,沒有情敵。她這人好像已經被某種深深的執念所掌控,淪為一具軀殼。

說隱忍也好,自傲也罷。

要是換成綁架殺人、宿舍投毒之類的稍微需要智商的手段,說不定薑意眠還能提起點興致。可李婷婷不過是一個被設定好的npc,翻來覆去不過這些小兒科的把戲,她實在沒有興趣回應。

隻是聯想到他們下麵的計劃,才勉強回道:“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

“什麼意思?!”

魚一見鉤就咬,薑意眠心無波動:“不停地惹我,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告訴黎俊?”

“你知道什麼?!”

“你猜。”

“不準靠近黎俊!!!”

李媛媛失控似的大叫一聲,抓著欄杆的手劇烈抽搐起來。

“我警告你薑意眠,離我男朋友遠點,不然我一定——”

“拜托……”

“我弄死你!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敢說出去一個字,我就讓你不得好死!”

“不要告訴黎俊……”

她用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調說話。

上挑的眼型,眼神在渙散與銳利的聚焦之中不斷切換,表情猙獰狀若女鬼。

薑意眠:好熟悉的劇情。

兩人隔窗對視,無意間忽視了裴一默。下一刻,一團黑霧成型,迅猛地越過窗戶。

玻璃應聲而碎,鐵質的杆管仿佛受到大力拉扯,徹底變形。

薑意眠眼神一跳,快步走到窗邊,隻見一隻陌生的、凶惡的,外表極為古怪可怖的生物壓在李婷婷的身上。

一條漆黑的尾巴仿若繩索,勒得李婷婷兩腿骨頭哢哢響動;一雙巨大的手掌扼在脖頸上,它張大嘴巴,露出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尖牙,對準人類的頭顱準備一口咬碎——

“裴一默!”

她喊道。

它倏地轉過頭來,兩隻眼睛漫著詭異的血色,瞳孔變成黑色的,細細的。

“過來,到我這裡來。”

薑意眠朝它招手。

它一動不動,眼神頗為警惕。

——麻煩了。

裴一默失控了,根本認不出她。

而它喘氣間帶出來的黑氣,好似一陣陣陰氣,全部噴在李婷婷的臉上。後者拚命蹬腿,臉蛋漲得通紅,顯然快撐不住了。

“裴一默。”

薑意眠又喊了,這回是軟聲軟氣的。

她摸了摸脖子,指尖沾上一點血跡,豎起來給它看。

“我流血了。”

裴一默瞳孔縮了縮。

“還有膝蓋。”模仿著某人對男朋友撒嬌的語氣,她繼續道:“膝蓋破了,很痛,你不管我了嗎?”

裴一默直直看著她。

兩秒後,它猛地鬆了手,跳回窗戶,用力抱住它的眠眠,渾身冰冷。

“怪、怪物……”

李婷婷踉蹌逃命,臨走前不忘拉仇恨,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一大好手。

裴一默哈、哈地喘著氣,感到它又有生氣的趨勢,薑意眠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它的背。

“好了好了,不要發脾氣。”

“她沒有傷害到我,是我在耍她。”

“裴一默最聽話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乖,都是她的錯,是她不好,對不對?”

哄了又哄,裴一默終於有反應了。

它將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裡,小幅度地點了點,很小聲地:“嗯。”

簡直委屈死了。

“沒事了,你已經把她趕走了。”

薑意眠覺得好笑,抬手摸摸它的頭。

裴一默討到好處,反倒更加小狗起來。毛絨絨的腦袋胡亂一拱,非要她坐下,然後小心翼翼挽起她的校褲。

膝蓋這塊地方之前就摔過,它寶貝得很,有事沒事就鬨著要吹吹、要塗藥。

好不容易才盼得結痂的,這下又被鮮血淋漓地撕開。雪一樣的皮膚就像被挖走一塊,剩下一團模糊的肉。

裴一默看得很生氣,很難過。瞳孔形狀來去變化,看起來都要哭了。

“其實也不是很痛。”

“我都不痛,你不要這個表情。”

薑意眠有心安慰它,伸出手。

它乖乖地臉湊過來,輕輕地蹭一下掌心,旋即低下腦袋,伸出濕滑黏膩的舌頭,貼著皮膚去舔。

其實沒必要——

算了。

誰讓全球通用熱知識:不要隨便拒絕一隻狗狗的舔舔,否則它會以為你不喜歡它,產生暴躁、憂鬱等不良情緒。

薑意眠覺得自己可能越來越心軟了。

也可能隻限這個副本。

“裴一默,你有什麼願望嗎?”

她問。

有些話不必多說,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她不會長久停在一個地方。當第三個委托之後,或許就是她要離開之時。

它知道的。

裴一默眼睫微顫,有一瞬間,薑意眠怕它會說出留下來、不要離開之類的話。

可它畢竟是裴一默。

全世界最乖、最好、最不叫人為難的裴一默,永遠不會提出太過分的要求。

它想了半天,吐出一個詞:“電影。”

它想和眠眠去看電影。

用自己的身體。

不要彆人。

就它和眠眠一起看電影。

不是多難實現的願望,薑意眠笑了笑:“那你得快一點有身體才可以。”

裴一默點點頭。

它找到一條純白的毛巾,撕成薄條,笨拙地弄了半天,總算係好一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然後就坐在地上,腦袋靠著她的腿,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眠眠很快就要走了。

想到這個可能,它從現在開始失落。

“你能感受到陽光嗎?”

因為裴一默身上總是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溫度,所以才這樣問。

“太陽很明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薑意眠望著窗外,將手放在它的頭上:“被太陽曬過的皮膚會變成健康的小麥色,枕頭變得柔軟,被子上殘留著一種可以讓人放鬆的味道。夏天的陽光刺眼,滾燙,熱得真實;冬天的陽光就像一塊剛剛烤好的麵包……”

她兀自說著。

好像在說眼前的事物。

又好像在說一些非常遙遠的,它、他們注定難以理解,不可擁有的東西。

——真實。

裴一默表情鈍鈍地看著她,完全不明白她一直不肯放棄的東西究竟是有多好,才使她這樣冷酷。

明明這裡有這麼多世界,這麼多人,也有她喜歡的東西。他們想儘辦法、竭儘全力地表演著,配合著,努力把所有東西捧到她眼前。她卻一次又一次地丟下他們。走得毫不猶豫,絕不動搖。

她到底想要什麼?它不明白。

可是它明白,那一定是她好喜歡的東西。能讓她真正高興起來的東西。

就像它本來不該懂什麼叫陽光,什麼叫溫暖。

但是在眠眠描述下,好像忽然有些懂了。

它靠著她,一股陌生的安寧襲來,不由得漸漸合上眼皮,在她溫柔的撫摸下靜靜睡去。

祁放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連光都無法入侵的世界裡,陰暗盛行。

然而此處最陰暗、最肮臟、最殘暴的黑色生物卻像一條溫順的小狗,無比依賴地伏在一個人的腳邊。

那人的表情是那般平靜柔和,以至於,縱然沒有親身經曆過,旁觀的他也能想象出這樣一張畫麵:

在那古老又神秘的森林深處,萬物俱靜,諸神之子與她的忠犬安居於此。

自古如此。

本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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