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2 / 2)

一品太醫 少地瓜 10110 字 6個月前

早起還是細小的雪粒,這會兒已經變成嬰兒手掌大的鵝毛大雪,三五片成群,五六片成對,都拉拉扯扯勾成一團,遠遠看去好像天上的雲彩被誰扯碎了,狂亂地扔下來。

洪文背著藥箱過去,一路上官帽都被染成白色,進門拍打雪花時就見保羅還是像上回那樣包在被子裡,一邊乾咳一邊乾嘔,看上去比上次更加嚴重,非常狼狽。

“距離上回好了才幾天呀,你這又是怎麼鬨的?”洪文無奈。

保羅因為連續的生理性乾嘔憋得臉都紫了,聲音嘶啞道:“這幾天下雪,禦花園的梅花都開了,映著紅色的飛簷和宮牆非常美麗,我就去采風……”

洪文啼笑皆非,“你采沒采到風我不知道,如今看來,風倒是采到你了。來,伸手。”

保羅本就因水土不服體質偏弱,很容易生病,偏上次風寒後沒好好休養,大雪天還跑出去采什麼風,果不其然再次中招。

“我這兩天肚子痛,不,是渾身都痛,”在大祿朝待的時間久了,保羅也知道看病的大體流程,在洪文把脈過程中就主動說起自己的症狀,“經常覺得惡心,有點餓卻吃不下飯,總是咳嗽……”

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洪文點點頭,讓跟來的吏目程斌記錄脈案,“脈沉遲,身熱無汗,乾咳無痰,頭疼身痛,胸滿惡食……保羅你伸舌頭我瞧瞧,哦,程斌,記,舌苔白膩……”

他示意保羅換胳膊把脈,皺眉道:“你前幾天是不是吃過生冷之物?”

保羅滿麵茫然,“什麼五?”

“就是喝冷水啊,吃涼東西,”洪文解釋道,“有沒有拉肚子?”

保羅哇了聲,豎起大拇指,“有的有的,我們國家的人就是喜歡喝冷水嘛,我又很愛出汗,喝熱水熱了,所以就喝了一大壺冷茶。”

洪文嘖了聲,光聽他說臘月喝冷茶就覺得起雞皮疙瘩,轉頭對程斌道:“記住了,大祿朝人和西洋人體質不同,許多脈象也就不一樣,部分病症成因也要注意,這是典型外感風寒,內傷生冷所致。”

程斌連忙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本子記下,“是。”

保羅緊張兮兮地問:“我還有救嗎?”

如果真的要死,大祿朝雖好,但他還是想死在自家遠在大洋彼岸的四角天鵝絨大床上。

洪文笑出聲,“這才哪兒跟哪兒,就鬨著要死要活的。”

又對保羅說:“不是我說的,你們國家人的飲食很有問題啊,人體是暖的,偏大冬天硬要和冷水,這不是故意找罪受嗎?”

保羅撓頭,“可是我熱呀,總是口渴。”

“那是因為你們老吃肉喝奶,以至於體內燥熱,”見保羅再次茫然,洪文乾脆掰開了講,“就是你們國家的人吃這些東西體內火氣大,火氣一大水不就乾了嗎?所以才經常覺得又渴又熱,你在我們國家多待幾年,多吃蔬菜多喝熱水,慢慢地就調理好了。”

說起調理,保羅又想起來一件事,立刻摘掉帽子把腦袋湊夠來給他看,“你看洪太醫,我的頭發真的長出來了!”

洪文斜眼一瞅,果然冒出來許多毛茸茸的黃毛茬,乍一看跟個毛桃似的。

“嗯,挺好。”他忍笑道,“繼續保持。”

保羅連連點頭,如獲至寶,又問自己這次要吃什麼藥,“我這裡還有你上次給我的方子,要不要再煮一點來吃?”

洪文忽視掉他彆扭的說法,“藥不能亂吃,雖然都是類似的風寒,但兩次成因不同,症狀也有區彆,用藥自然也不一樣。”

說到這裡,他轉頭去看程斌,“給他開個五積散,加生薑三片做藥引。”

五積散由蒼術、桔梗、枳殼、陳皮等搭配而成,主解表溫裡,很適合保羅這種外有表症,內有裡寒的情況。

程斌應了,“用量怎麼寫?”

洪文略一斟酌,“最大量。”

這洋人彆的不說,牛高馬大真是壯的很,吃藥也比彆人費。

程斌:“……是。”

若每個病人都這樣,回頭戶部又要嫌太醫署赤字啦。

反複確定自己不會死之後,保羅狠狠鬆了口氣,非要抓著洪文的手表達感激之情。

洪文十分嫌棄地看了看他毛茸茸的手背,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保羅憂傷地道:“你怎麼忍心拒絕一個病人淳樸的請求!”

程斌在後麵打了個哆嗦,小聲對洪文道:“洪太醫,這人怕不是個斷袖……”

洪文跟著打哆嗦,拔腿就走,結果又被保羅叫住。

“對了,我看洪太醫你似乎很困的樣子,正好前幾天我家的船隊來大祿朝做買賣,給我帶了許多家鄉特產……”

他甩開厚重的棉被,撅著腚去床頭櫃裡翻找一通,拿出來一個圓圓胖胖的罐子,“這是我們西洋最新流行的飲料,叫咖啡,跟你們國家的茶葉很像,都是最初有點苦,但細細品味就會覺得很香甜,也是非常提神醒腦的。”

洪文好奇地接過來,見那罐子上有西洋手法繪製著許多長翅膀的光屁股小胖孩兒,笑了,“呦,這是鳥精?”

怕是道行不夠,都帶著翅膀呢。

“那叫天使!”保羅激動地揮舞著手臂,一邊咳嗽一邊奮力解釋道,“是上帝的使者……”

什麼上帝不上帝的,洪文不在乎,隻怕他的唾沫星子噴過來,於是抱著罐子猛地往後一跳,又問怎麼喝,問明白之後就帶著程斌一溜煙兒跑了。

回到太醫署後,大家先圍著罐子看了個新鮮,然後紛紛拿出茶杯分享新式西洋飲品。

洪文笨手笨腳地用保羅附贈的什麼三角漏鬥杯子和卷紙筒衝了一大壺,空氣中果然彌漫開一股奇異而濃烈的香氣。

眾人都仰頭細嗅,“嘿,還真挺香。”

“味兒有點怪,像什麼藥來著?苦唧唧的。”

看著那一壺黑乎乎的液體,馬麟拉長了一張馬臉,擰著眉頭懷疑道:“彆是漂洋過海捂壞了吧?”

這確定能喝?

有太醫小聲嘀咕,“彆回頭咱們把自己放倒了,傳出去可鬨了大笑話……”

太醫署的人若全軍覆沒,連個搶救的都沒有。

洪文抓了抓腦袋,“保羅說就是這個色兒。”

可跟茶湯清亮美麗的顏色真是差太多了,說到最後,連洪文自己都不太確定,下意識看向蘇院使,“您見識廣博,怎麼看?”

咖啡這玩意兒在西洋也剛傳播開不久,蘇院使也是隻聽過沒見過,瞅了半天決定以身試毒。

他取出銀針往咖啡湯裡蘸了蘸,嗯,沒變色。

然後叫小廚房拿了隻勺子來,略取一點,先放到鼻端嗅了嗅,“果然奇特,既苦且香。”

何元橋倍感奇異,“看著真跟咱們的藥湯子差不多。”

彆是西洋藥材吧?

蘇院使深吸一口氣,環視眾人,將那一勺咖啡一飲而儘。

然後眾人就看到他的臉有一瞬間扭曲。

“有毒!”

“那洋人果然沒安好心!”

“咋咋呼呼成什麼體統!”蘇院使沒好氣道,又細細品了品唇齒間的餘味,微微頷首,有些欣喜道,“確實神妙,苦澀過後,竟有一股奇香。”

於是眾太醫紛紛上前分享,然後當夜集體失眠,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睜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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