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路握著跑來的,雞蛋被她握在手心正熱乎著,還冒著絲絲熱氣,那股誘人的香氣透過雞蛋殼拚命往外鑽,香得周振興不停咽口水。
他早上就喝了一碗熱水,這會兒肚子裡正空,但他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用一種近乎痛心疾首的目光看著王勝男,“王勝男同誌,我一直以為你跟那些庸俗的農村人不同,你這樣思想進步的女青年應該跟我們這群人是一個隊伍的,可是你看看你,非但沒有半點積極向上的精神,還成天跟那些愛嚼舌頭根的婦女攪和在一起,你真讓我感到失望。”
一夜之間,稱呼從小王變回到王勝男同誌,之前所有朦朧的美好似乎全都煙消雲散,王勝男心裡堵得要命,“振興哥,我真沒有跟人嚼舌頭根。”
“你沒嚼,那蕭和平是咋知道的?”周振興氣呼呼丟下鋤頭,往河邊走去。
王勝男趕忙跟上去,依舊固執的遞著雞蛋。
這事兒她不知道咋解釋,她偷偷從家裡拿口糧接濟周振興可不止蕭和平一人知道,全家都知道,她要是這麼跟周振興說,估計他真能不理她了。
“我老姑家中午包餃子喊我去吃,回頭我給你捎一點。”
聽到餃子倆字兒,周振興口水咽得更勤,他故意板著臉找了個石墩坐下,王勝男立馬把剝好的雞蛋塞到他手裡,“我四表哥那人就這樣,嘴欠還成天癱著臉,我四表嫂都不愛搭理他,你也彆跟他計較,反正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就成,你看我四表嫂就比他思想進步,從來不會說三道四還熱心腸,先前你受傷她就特地拿了麥乳精給我。”
香噴噴的煮雞蛋就在手裡拿著,周振興實在忍不住,三兩口就給嚼了,嚼完後還不忘掏出手帕摸摸嘴,用一臉的文質彬彬代替剛才狼吞虎咽,“也就是你我才願意搭理,聽說你四表嫂是滬市人?”
“嗯呢。”
“好好一滬市人嫁到你們這窮鄉僻壤的乾啥?”
王勝男下意識皺了皺眉,“她跟我四表哥看對眼了唄,這有啥,我四表嫂是滬市人我四表哥也不差啊,聽我爹說在部隊裡當乾部的咧。”
周振興不屑的笑道:“光聽你們大隊的人說他當乾部當乾部,哪有成天坐家裡當乾部的,怕是瘸了腿早讓人擼了吧,再說了聽說你四表哥才二十來歲,部隊裡可沒二十來歲的乾部,就算有估計也就是個班長啥的。”
這話換做彆人說,王勝男早跳起來跟人據理力爭,可眼下說這話是周振興,是她的情哥哥,她卻表示理解。
蕭和平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叫周振興下不來台,還不許人背後說他幾句?
“我也不知道我四表哥到底在部隊裡乾的啥,管他呢,反正他馬上就要回省城了。”
“那你四表嫂去嗎?”
“去啊,乾啥?”周振興突然關心起宋恩禮,王勝男心裡覺得很不舒服。
周振興倒是不覺得有啥,“這不是馬上就要冬天了嘛,我想讓你四表嫂幫忙從省城幫我帶點棉花回來,我想穿你親手給我做的棉衣。”
周振興沒好意思告訴王勝男,強勢的新大嫂進門後把家裡的東西全給搜刮回了娘家,連他的舊棉衣和那身最喜歡的華達呢中山裝也被拿走,母親給他寄冬裝的時候就隻帶了一件破洞的舊線衫,現在他身上穿著的這件補丁摞補丁的破棉衣還是他花了僅有的三塊錢和那雙皮鞋跟張老棍換來的,不然他早凍硬了。
而且新大嫂進門後一力掌管了家裡的全部錢糧,不允許他母親再給他寄半分,更在來信中提醒他一定要好好在農村做貢獻,要是敢偷著跑回家,她一定去學校舉報他思想不積極,他現在是有家不能回。
王勝男聽到這話,倆臉蛋頓時比讓風刮皴了還紅豔,“那我回去問問我四表嫂。”
她捂著臉跑開,周振興還在後麵喊她千萬彆忘了待會兒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