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裡,公孫摟著胖乎乎的兒子剛睡著,就聽到輕輕的敲門聲。
公孫將小四子塞進被子裡,小心地起身,披上外袍出門看。
就見王朝馬漢站在門口,馬漢小聲跟公孫說,“先生,出了人命官司了,展大人說要你去驗屍,還說死掉的人你認識。”
“什麼!”公孫一驚,趕忙進去穿好衣服,提起小藥箱,跟著王朝馬漢出門了。
坐著馬車一直到了西山的山腳下,就見皇城軍將西山整個圍起來了,歐陽少征打著哈欠坐在山坡上的一塊石碑上。
公孫走到他跟前,“出什麼事了?”
“都邪了門了。”歐陽托著下巴直晃頭,“展昭和白玉堂在宅子裡呢。”
公孫皺眉,就見統領曹蘭正站在金家老宅外牆豁口的地方對自己招手。
公孫急匆匆上了山,王朝馬漢扶著他翻過了圍牆,就見宅內已經點了不少燈籠,張龍趙虎帶著些衙役正在四外查看,看到公孫來了,就帶著他穿過前廳,轉過屏風。
此時,屏風前邊挑了兩盞高高的氣死風燈,照得大半個院子都亮如白晝。
即便如此,那石屏風後邊高高掛著的屍體,還是異常的可怖。
公孫一看就皺眉,“這誰下的手啊?”
同樣的,由於屍體的麵容扭曲,公孫一時半會兒也分不出是哪個認識的人,可見也不是什麼特彆熟的人,就問站在一旁的展昭,“這誰啊?”
展昭遞上了一把扇子給公孫。
公孫打開一看,一愣。
扇子上,題了一首詞,字跡清俊飄逸,落款清清楚楚——公孫策。
公孫認得這把扇子,扇麵是自己寫的。
開封府求公孫字的人不多,倒不是因為公孫的字不好,相反的,公孫的字好得一塌糊塗,隻是……公孫先生是郎中,每天要寫不知道多少張方子,所以說要他的字太容易了,請他看個病就成了,每家藥鋪都收了一打,誰跑來要就給一張。
這個扇麵是公孫給一個老翁寫的,那老翁是個藥農,公孫經常跟他買藥,人很老實。有一天,他突然跑來,拿著個白扇麵兒,請公孫幫忙提首詩,最好能再落個款。
公孫有些不解,這老頭怎麼看也不像個玩扇子的,不過公孫也沒多問,還是幫老頭寫了。
老頭千恩萬謝走了,過了幾天,天尊突然跑來問公孫,是不是給寫意畫館的館長謝意亭提了扇麵還落了款,他正到處跟人吹牛說跟你有交情呢。
公孫愣了愣,有些莫名。
謝意亭是開封城裡一個買賣人,專開畫館,又喜好結交文人,附庸風雅。
這人展昭和白玉堂也認識,展昭認識他是因為他是開封地麵上有頭有臉的商賈,自然會打到交道。白玉堂認識他則是因為天尊喜歡逛畫館,看上了什麼就買,都是畫館的人送到白府然後白府付賬。原本這種事情夥計乾就行了,但每次給白府送畫都是謝意亭親自來,於是白玉堂碰到過他兩次,也看見過他手中公孫寫的扇子。白玉堂一開始真以為他是公孫的朋友,雖然覺得此人有些奸商相,不過對他還是很客氣。
後來公孫找那老藥農問過,原來這老頭家長子欠了謝意亭的銀子還不上,謝意亭說沒錢還也行,如果能讓公孫先生幫忙寫個扇麵落個款,欠款就一筆勾銷!
公孫知道後倒是也沒追究,開封府眾人大多知道這個事兒,幸好謝意亭也是個有分寸的,拿著公孫親手提的扇子也不為招搖撞騙,隻為了吹吹牛提升一下檔次,跟人談買賣的時候有個話題什麼的。
謝意亭這人吧,不好不壞,就是個八麵玲瓏的買賣人,平日裡也是衣冠楚楚相當氣派,怎麼死狀如此淒慘?還有他大半夜的跑鬼宅來乾嘛?
公孫走過去,貼著牆壁看謝意亭脖子上的燈籠杆,驚訝,“這凶手應該內力深厚武藝高強吧?”
展昭和白玉堂都點頭,燈籠杆是普通木頭,要將普通木頭掛住個人還插到石壁裡頭,沒點兒內力根本不可能辦到。
公孫搖頭,“謝意亭是得罪什麼人了?還插了兩朵紙花在脖子上,這是個什麼意思呢?”
白玉堂問,“是不是某種風俗?”
公孫摸著下巴想,“沒聽過有這種風俗啊。”
展昭皺眉。
這時,曹蘭進來了,跟展昭說,他派了皇城軍的人到附近找過,這生更半夜的路上沒人,應該沒人看見發生了什麼事。附近幾乎人家也都睡了,沒聽到動靜,更不知道這宅子有沒有亮過燈。
展昭點點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公孫讓人將謝意亭的屍體取下來,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後,告訴展昭跟白玉堂,“沒有其他外傷,就這根杆子穿喉之後死的,我帶回去再驗驗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展昭讓張龍趙虎抬著屍體,隨公孫先回去。
這時,王朝馬漢走了過來,“展大人,後邊好多房舍,大多封著門窗。”
展昭看了看天色,這會兒天都快亮了,那凶手下手乾淨利索,一點線索也沒留下,而至於這金家老宅規模龐大,要查起來是個大工程。這凶手非要讓謝意亭死在這座鬼宅裡,應該也有他的目的……看來要翻查金家的舊案了。
展昭叫王朝馬漢回去將詳情稟報給包大人,自己和白玉堂一起下山,想去謝意亭的家裡問問。
山下,歐陽少征正抱著胳膊,跟一個胖乎乎的小兵聊著什麼。
展昭和白玉堂走了過去。
歐陽看到兩人,指了指那小兵,道,“他家就住在謝意亭家隔壁。”
展昭一挑眉——這麼巧啊。
那小兵姓王,兵營裡大家都叫他王小胖。
展昭就問他,“你和謝意亭熟麼?”
王小胖搖搖頭,“我跟他不熟,不過跟他家的丫鬟們熟。”
展昭望天,白玉堂則是點點頭,跟丫鬟們熟通常就表示對人家知根知底……
“那你知道什麼跟謝意亭被殺有關係的線索麼?”展昭問。
王小胖點點頭,“首先啊,謝意亭估計不是自個兒來的。”
“哦?”展昭問,“為什麼這麼推斷?”
“謝掌櫃的最膽小了!他家每逢初一十五必拜神,家裡擺了好多佛祖菩薩,還有就是,他家所有女人臉上都不準擦粉!”
展昭好奇,“為什麼不準擦粉?”
“說是大半夜看到了慘白一張臉嚇人!”王小胖眯眼,“他家丫鬟都說他最怕鬼了!那天丫鬟們晚上玩兒碟仙,不料被謝掌櫃的撞見了,他就發了老大一場脾氣,差點把她們都攆走了。”
展昭摸了摸下巴,聽著貌似真的是怕鬼。
“還有呢?”展昭問,“他最近有沒有跟什麼人結怨之類?”
“嗯……這個倒是沒聽說過,不過他家前幾天鬨賊了!”王小胖說。
“什麼被偷走了?”展昭問,“書畫還是錢?
“這個不知道啊。”王小胖接著道,“大概是半個月前的傍晚吧,那天我正和我爹在院子裡吃我娘包的餛飩,聽到隔壁謝府裡頭亂糟糟的,像是出了什麼事,就到門口看了一眼。就見他家的家人出出進進的,不過後來很快就關門了。第二天我跟他家丫鬟打聽,聽說昨晚謝意亭從畫館回來,進書房沒多久突然喊著跑出來,說進賊了!一個勁問剛才誰進過他書房了。管家說沒人進去過啊,就問他丟了什麼,要不要報官。可謝掌櫃的沒讓報官,就讓他們找,還有就是問有沒有人進過他書房,但是到頭來他也沒說究竟丟了什麼。”
展昭和白玉堂都皺眉——丟了什麼都不說,還不報官?
歐陽少征笑了笑,“彆是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吧。“
“謝意亭是賣書畫的,沒準跟倒古董的一樣,暗地裡幫人銷贓。這種臟物大多見不得光,藏在家裡……不料被偷了。這樣就既不能聲張,更不能報官。”白玉堂道。
展昭點頭,“於是,是黑吃黑麼?”
“還有沒?”歐陽拍那小兵的腦袋,“你跟人家丫鬟都熟成這樣了,鐵定還有些彆的吧,好好想想!”
“嗯……”王小胖戳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隨後一拍手,“啊!對了,他家丫鬟提起過,說謝掌櫃的在家裡罵過一個人!”
展昭好奇,“他罵誰了?”
“太學的院長,林蕭夫子!”王小胖道。
展昭皺眉。
白玉堂也不解,“他罵林蕭乾嘛?”
“嗯……貌似是他寫信給林夫子推薦一個大買主的兒子去太學讀書,誰知道老爺子說進太學要通過考試的,如果考試過了隨便進,考試沒過誰的兒子都甭想進。”
展昭和白玉堂聽了都有些想笑,的確是林蕭老爺子的脾氣。
“他家丫頭說,那天謝掌櫃的發好大脾氣,罵林夫子罵得可凶了。”王小胖還挺八卦,大概是跟那些丫鬟們打聽了謝意亭罵了些什麼,就給展昭他們學,“他說林夫子是木魚腦袋!迂腐!多少年了都這個德行!還說最煩的就是他個老不死的。”
展昭和白玉堂都皺眉,他倆都甚是敬重這位有些“迂腐”的老夫子,竟然罵他“老不死……”
“聽口氣。”歐陽好奇,“謝意亭和林蕭有交情麼?感覺認識了挺久啊。”
“應該不會吧……”王小胖眨眨眼,“謝掌櫃的多能吹牛皮啊!弄了把公孫先生寫的扇子就能吹得九條街外都知道他跟公孫先生有交情,林蕭夫子那可是太學院長,若是有交情還能不吹得滿世界都知道?”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的確,有些可疑。
問過了王小胖話之後,展昭和白玉堂索性跟歐陽少征借了他,一起帶去謝府。展昭給他安排了個任務,他跟白玉堂去謝家調查的時候,王小胖借機找熟悉的丫鬟,再問問有沒有線索,有些話那些丫鬟怕惹上是非應該不會跟官差說,但未必會瞞著隔壁鄰居。
……
等展昭和白玉堂到了謝府,有幾個衙役已經在門口了,果然,謝府上下已經得到消息,按照規矩,他們是要派人去開封府認屍的。謝意亭妻妾成群,大小老婆五六個,一個個哭得淚人兒似的。展昭和白玉堂一打量,還真跟王小胖說的似的,都不擦粉,一個個素麵朝天。
走進謝府,果真,到處都是佛像,而且顯然家裡常年焚香,這味兒都快趕上寺廟了。
白玉堂一聽一大群女人哭就頭疼,想了想,問一旁管家,“你家掌櫃的家裡藏書畫麼?”
管家點頭,“值錢的書畫老爺都不放在畫廊的,全在家中的庫房裡。”
於是,五爺去看書畫,留下展昭詢問管家等人。
……
謝府的庫房不算太大,畢竟,寫意畫館隻是個普通的畫館,謝意亭擁有的稀世珍寶也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