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宅子裡多半都是過了八十歲的，幾乎每天都要辦個喪事。”顏桖笑了笑，“當年跟著我沒死的那群老不死的，都一個個過世了……人總是拚不過時間的。”
展昭聽到這話，突然微微地愣了愣……這種感覺他懂，魔宮的老人家也是這樣，他小時候，記得有一陣子小半年的時間，幾乎隔幾天就會辦一次喪事，他那陣子幾乎每天都在哭鼻子。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展昭深刻地體會到了生死是怎麼回事。
白玉堂顯然感覺到了展昭情緒的瞬間停頓，開口打斷，問顏桖，“你對金家的命案了解多少？當年在杭州府聚斂錢財的騙子不是你的人？”
五爺問著，邊下意識地去看一眼展昭，就見那貓眼中一閃而過的低落消失不見了，才放心。
顏桖看著眼神短暫交流的展昭和白玉堂，淡淡地笑了笑，道，“我雖然隱瞞了身份，但是之前跟你們說的，我三女兒的事情是真的。”
展昭和白玉堂看他。
“我當時還想，是不是自己曾經作惡太多所以才會害得女兒這樣。”顏桖無奈，“直到她好好地嫁人了，我才感慨上天眷顧。”
“你知道三頭金陀麼？”展昭開口問。
顏桖微微地一震，皺眉看展昭，“你們在哪裡看到三頭金陀？”
“在金家老宅的後山。”展昭道，“一尊辦座山那麼高的三頭金陀佛像，純金的。”
顏桖一臉震楞地坐在那裡，自言自語，“怎麼可能……我當年明明親手熔掉了，誰又把它鑄起來了？”
展昭和白玉堂聽到這裡，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眼裡都有些欣慰——查了這麼久，總算是能知道三頭金陀的來曆了啊。
……
開封府的小院裡。
小四子坐在石頭桌子上，看著小良子給小馬駒梳毛。
院子裡燈火通明，包延他們正紮馬步呢，一個兩個沒站半盞茶功夫就開始全身哆嗦，東倒西歪的。
天尊坐在石桌邊拿著個小茶壺直搖頭。
殷候也困惑，“這是有多難，怎麼站都站不穩？”
小良子撇嘴，“就是弱雞！”
門外，林霄走了進來……包大人總覺得林夫子和林霄單獨住有點危險，於是下午的時候派人去把二人接過來一起住，林霄忙前忙後的，這是剛剛收拾好。
進門，林霄手裡還拿著一卷畫，給天尊。
天尊打開一看，眉開眼笑——林霄知道之前天尊那幅雪梅圖被噴了血還有南瓜湯，於是重新給他畫了一幅。
林夫子也和包大人吃飽了飯散步消食，看著那幾個東倒西歪的書生，無奈搖頭。
辰星兒和月牙兒捧著洗好的衣服挨戶分，打開喵喵樓的門進去，林霄正對著大門坐著，就看到喵喵樓裡，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幅好大的畫。
林霄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就見是一幅百貓圖……畫了好多貓，惟妙惟肖的。
林霄看了良久，回頭問，“這畫是誰畫的？”
小四子瞄了一眼，道，“白白畫的。”
林霄有些吃驚，“白玉堂畫畫那麼好麼？”
辰星兒正整理櫃子呢，笑道，“我家少爺可是文武雙全，還不是一般的文武雙全，是可以考狀元的那種文武雙全。”
包延和公孫都點頭幫著作證，的確是可以。
小四子就見天尊一扭臉，便好奇問，“尊尊，你為什麼不把白白關小黑屋？”
“小黑屋？”紮馬步累得半死那一群書生好奇看過來。
天尊趕忙捂住小四子的嘴，隨後一撇嘴，“哼！他肯給殷老鬼家的貓崽子畫貓，就不肯給我畫張畫像。”
小四子眨了眨眼。
殷候望天。
“咦？”月牙兒納悶，“少爺有畫過的啊……”
天尊眨了眨眼，看過來，“有麼？”
辰星兒點頭，“我收拾房子的時候也見過。”
於是，兩個丫頭就跑進房間幫忙翻找。
天尊眯著眼睛湊到喵喵樓門口。
小四子也好奇跟過去。
“這個！”辰星兒找出來了一個錦盒，打開……裡邊有一卷卷軸，就拿過來給天尊看。
天尊拿到手裡，還有些懷疑，“玉堂畫的？我的畫像？”
“那天展大人看的時候我倆正好進屋！”邊說，月牙兒邊笑眯眯，“展大人很明顯是特意打開被我們發現的，大概是少爺畫好了一直沒給你看。”
天尊皺著鼻子在猶豫，“他沒把我畫成醜八怪吧？”
殷候無語，“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天尊想了想，“刷拉”一聲打開一看，隨後立刻“刷拉”一聲合上。
眾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動作好快。
天尊又看了一眼，隨後一卷，把畫軸往辰星兒手裡一塞，嘟囔了句，“小孩子的東西。”說完，溜溜達達去廚房找酒喝了。
小四子仰著臉看天尊走過，嘴角那個笑容有點明顯……
院中眾人麵麵相覷。
殷候伸手，對辰星兒招了招，那意思——我看看。
辰星兒將卷軸遞給殷候，殷候“刷拉”一聲打開……
就見畫中是一副雪景，可以說是漫天大雪，這種雪殷候隻在天山上見過。雪地裡，一棵臘梅樹梅花綻放，樹乾上，天尊正靠著打哈欠……身邊積了厚厚的雪，但是他身上一片雪花都沒有，一頭銀發掛在樹枝上，在雪風中輕輕地飄著……
眾人都忍不住笑，這打哈欠的樣子和天尊太像了，不愧是白玉堂畫的……臘梅香都快聞到了。
公孫好奇問，“這棵臘梅樹是有多高？為什麼感覺是仰著看的？”
小四子則是拍手，“好像哦！尊尊就喜歡這樣坐在樹上打哈欠，特彆是下雪的時候。”
殷候收了畫，笑了笑，畫的視角應該是和小四子差不多的高度，這是白玉堂記憶中，最早的那個天尊吧。在天山的茫茫大雪裡，那老鬼估計就是這麼坐在樹上，打著哈欠看白玉堂練功。
“唉。”一旁，九娘不無羨慕地歎了口氣，“小時候怎麼就不教昭昭畫畫呢？”
黑水婆婆呼嚕嚕喝一口茶，道，“他跟隻貓似的整天上躥下跳，哪兒坐得住。”
“貓貓也有畫哦！”小四子突然開口。
眾人都看他，“有麼？”
“有哦！”小四子點頭，“那天我畫畫的時候，貓貓在我旁邊借了紙筆畫了呢，畫好了還說是大作要裱起來。”
殷候好奇，“他畫的什麼？”
小四子道，“沒看到，他畫完就跑掉了。”
殷候一眯眼，還沒等他開口，九娘和黑水婆婆就衝喵喵樓裡去了，那翻箱倒櫃的氣勢，驚得正打盹的小五和幺幺都跑了出來。
沒多久，兩人真的找到了一個錦盒，那錦盒裹了好幾層綢子還幫了好多繩子。紅九娘和黑水婆婆相視一笑——應該是展昭乾的！他小時候要藏什麼東西都這樣綁成粽子。
兩人拿著錦盒出來，解開繩子。
公孫抱著胳膊問一旁完全無視眾人，坐著擦新亭侯的趙普，“這樣偷偷看沒問題麼？”
趙普伸手摸了摸他頭，那意思——管他呢，讓老人家開心開心麼。
兩個姨媽將錦盒打開，裡頭竟然有兩個畫卷，一大一小。
紅九娘伸手拿出那個小的，打開看了一眼立刻合上，動作跟天尊一樣的。
殷候無語，“畫的什麼？拿來看看！”
紅九娘將卷軸遞過去，殷候打開畫卷看了一眼，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他家貓仔真是用貓爪子畫的畫麼，好歹也算個文武全才，這畫的什麼？
小四子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噗嗤”一聲。
眾人都聚過來看，就見展昭畫了好大一隻白老鼠，胖得都快走不動了，表情還很囂張。
殷候哭笑不得，搖頭。
霖夜火看了一眼耗子，“哎呀，展昭畫風原來這麼粗狂……”
“其實畫得還挺好得。”包延摸下巴，“這耗子神情跟白大哥好像。”
眾人都忍笑，的確是有些像……
“那卷大的呢？”公孫指著那個大卷軸問，“這卷軸看著好長！”
紅九娘和黑水婆婆拿起來，打橫，將卷軸打開……
卷軸一點點被拉開來，真的很長，拉開了四五米還沒拉完……
殷候看著畫，愣了。
九娘也低頭看了一眼，就見畫卷上，是一個一個的人像，公孫粗略掃了一眼，“三百多個吧得有……”
殷候走過去，仔細看，就見畫得雖不說多好，但畫得很仔細，第一個畫的就是殷候，之後是魔宮各人的畫像，神情形態拿捏得很準，起碼一眼就能看出來畫得是誰。
而每個人的畫像邊都詳細寫著生辰年月、籍貫家鄉、喜好的事物，身平事跡等，有些已經過世的，還寫下了過世的時間，以及安葬的地點。
畫卷的最後，展昭把自己也畫進去了，在卷軸的末尾，有霸氣的四個大字——魔宮家譜！
這四個字一看就是展昭寫的，筆鋒走勢就跟他巨闕的劍法似的，乍看柔和，細看走勢蒼勁銳利，劍氣逼人。
殷候看到最後“魔宮家譜”四個字，哈哈大笑，起身，找天尊喝酒去了。
黑水婆婆點頭，宮主可是有陣子沒那麼開心過了，回頭，就見紅九娘正哭鼻子呢，黑水婆婆無奈，“都一把年紀了，怎麼又哭啊！”
九娘跟個小孩兒似的，邊抽邊抹臉，黑水婆婆無奈，拽她去打水洗臉了，留下眾人張大了嘴繼續膜拜那份魔宮家譜。
“哇……好多傳說中的人物！”霖夜火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魔宮有這麼多人。
“這個我聽過！”歐陽激動，“我還以為是傳說！”
鄒良也點了點頭，有幾個已經過世的，那名字早幾十年說出來應該是會嚇死很多人的。
公孫看著那份卷軸，跟自顧自擦刀的趙普道，“很多曾經叱吒武林名震天下的人，都已經變成了傳說中的人物啊，不用多久就會被遺忘了吧，再過些年，也許就沒人記得魔宮的存在了。。”
“人總是會被忘記的。”趙普淡淡笑了笑，“這份卷軸，再加一座孤墳，能證明傳說曾經真的存在。所以說，風光一世有什麼用？倒不如有個能把你記在心裡，能畫出你樣子的人，來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