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從未想過,他從各種曆史、時政(孽劫世第十一千年)文本中接收的“思想星團”的信息,會以這樣一種實物形式,呈現在他眼前,並摩擦他的指尖——其實吧,如果轟開“神明披風”之後,麵對的就是這些玩意兒,哪怕武皇陛下的警告再粗暴十倍,他也可以嘗試接受的。
大約是“思想星團”的國度太過遙遠,又有“神明披風”遮護,哪怕羅南辨識出他們的文字,頌念他們的讚辭,那個機械國度和他們終極支配者的力量,也並未跨空降臨。
入夜,裝甲飛艇準時降落在淮城空港,一路平安無事。
現階段,大都市之間的人員來往並不算特彆頻繁。但由於每日班次有限,基本上每艘飛艇還是給頂得滿員。羅南和何閱音與熙攘人流一起往外走,虧得耳目靈敏,在接機區看到了懶洋洋坐在那兒,一不小心就能忽略掉的貓眼。
“你搞接機的,人很低調啊。”
“不敢,比不上你們,兩位超凡種坐飛艇過來。為什麼不再遲一點,坐紅眼航班得了,那我就可以一覺睡過去,明天再見。”
“也沒有讓你來接。”
“老板的暗示,我懂!明天不是還要給你當秘書嗎?當然要提前照個麵,學習精神,熟悉業務,免得何秘書,嗯,何副會長難做。”
羅南對貓眼終究是有虧欠的,也不好說什麼。
貓眼則擺出一副精英秘書的架勢,結果張嘴就露怯了:“你們的住處安排好了沒有?”
羅南就看她。
貓眼毫不慚愧,順口又說:“現在去哪兒?我是說,是去你一手打造的‘一號地洞’視察,還是看一看東亞唯一平原之城的繁華?”
羅南果斷表示:“那就去繁華的都市轉一轉。”
貓眼倒很奇怪:“這不像你的作風啊。”
“我什麼作風?”
“工作狂?”
羅南眨眨眼,這與何閱音的評價,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現在改了,不能讓大家留下刻板印象。”羅南想了想,又說,“至少彆讓大家察覺到不一樣的節奏。”
“所以你自認為和我們不是一個層次……或物種?”
某種意義上,貓眼對羅南的感覺,要比何閱音還要清晰深刻。當然這很有可能是被迫“綁定”之後帶來的結果。
羅南聳聳肩:“這不是個好想法,謝謝提醒,我會改正。”
貓眼又看他兩眼,才道:“我平常消遣的地方,就是酒吧、舞廳什麼的,要去嗎?還是說……”
“就繞城轉一圈兒,吃點便飯再回去看文件。當然,現在還不能走,要再等一撥人。”羅南打斷貓眼不靠譜的發言,又看了下接機區的大屏幕顯示的班次和時間,“就是前後腳的事兒。”
“喂,我隻是開了一輛工程營地的越野車。”
“你自己開走,或者丟在這兒。”
這就是臨時秘書沒有和老板及時溝通的結果。
貓眼仍然不在意,打量了一下四周:“你現在也算是公眾人物,嗯,在世神明,不準備遮一下臉嗎?”
“沒事兒,他們記不住的。”
“非人者。”
說話間,三人又在航站樓繞了一圈兒,到遠程航班的接機口。
貓眼終究還是發揮了一點兒秘書職能,路上到一邊買來了三杯冰咖啡。
也就是這個空當,空港內的廣播提示,來自遙遠海外的大型裝甲飛艇,已經抵達。
時間顯示,它晚點了七個小時。
這很正常,畢竟在跨越大洋的長途航線上,即便是萬米高空,也極有可能遇到一些極具攻擊性的畸變種,甚至存在超凡種級彆的高空獵殺者,比如祖籍“大金三角”的渣鳥祖師爺灰旅者之類。
對於那些連艇帶人一起完蛋的倒黴鬼,這班從蒂城發往淮城的長途飛艇還算是比較幸運的,哪怕繞行上千公裡,遲到了七個小時,可終究還是將飛艇上的所有乘員都安全送達目的地——相較於生命的完整性,七個小時而已,還是忽略了吧。
又過了大約半小時,經過一日一夜長途飛行,從飛艇上下來的乘客們,或精神恍惚、或如釋重負從接機區域走過去,又帶起了一波喧囂。
羅南低聲道:“看上去,路上並不太平,也不知道機長有沒有分享他的困難和麻煩。”
何閱音微笑起來。
貓眼視線從他們兩人臉上掠過,撇了撇嘴,懶得搭理。
再過了幾分鐘,有一行十來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從接機口走出來。裡麵有幾個眼尖的,都發現了在接機區域的羅南,馬上快走幾步,都等不及繞過欄杆,就在那邊紛紛行禮致意。“羅先生”“老板”“羅教授”種種稱呼不一而足。
貓眼搭眼看過去,其中一大半都是生麵孔,但也有幾位以前,或者是在一些網絡新聞中看到的。
比如,中間那位容色姣好,年齡成謎,打扮精致的職業女性,彎腰躬身的幅度最大,表現得最是恭謹。貓眼記得,這位就是河原真知子,“羅南和他的朋友們基金會”的秘書長,自從“翡翠之光事件”之後,一直在蒂城那邊工作,不想今天竟然是趕過來了。
初見麵的混亂場麵後,大家接機口外找了個相對寬敞的地方招呼。
在此,河原真知子對著羅南又是一個鞠躬:“感謝您對治也的照顧,周三他打電話過來,對您在呼吸法上的指點非常感激。”
“沒有,主要還是萬院長他們操心。”羅南實話實說,“我也就是前兩天去福利院的時候,見了一麵,小家夥心情不錯,有玩伴,課業也都比較新奇。萬院長是‘造物學派’的傳承人,由他指導,治也在超凡領域會有一個比較好的基礎。”
這裡麵有一些概念,河原真知子並不是特彆清楚,她以後會慢慢了解,但此時更重要是表明態度,於是她繼續保持著恭謹姿態向羅南致謝。
羅南一笑:“這也沒什麼,自己的員工沒有後顧之憂是好事。希望河原女士在淮城這邊,也能夠做得風生水起。”
“嗨依。”
河原真之子對羅南的期許還是比較有自信的。
在富山拍賣行多年,她積累下來不少高端人脈,淮城這邊也是有的,哪怕是跳槽了,也很有用。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她現在又傍著一個好老板,甚至在某些人眼中,還有“老板情婦”的曖昧身份。這對她經營淮城政商圈子頗有積極效果。
羅南的視線則從河原真知子處移開,轉到了另外幾張熟麵孔上。
他另一位秘書殷樂打頭,也是基金會的日常負責人。
身後則跟的是蒙衝,還有一個矮壯的中年男人……嗯,應該是叫吳魁,都是血焰教團的高層。
蒙衝曾參加蒂城海灘的演習,承接的還是“火獄暴君”的角色,恰好與血焰教團的源頭匹配,這段時間進步神速,氣機淩厲,在淮城這個缺少超凡種的地域,撐門麵是綽綽有餘了。
至於吳魁……
羅南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殷樂很機靈地上前,在旁邊輕聲解釋:“夫人要吳魁去會合,有任務安排,隻是同機抵達。”
“這樣啊。”
羅南笑著向吳魁點點頭,後者臉上表情仍然匱乏,隻嚴肅地欠身行禮。
殷樂他們幾個過來,血焰教團的夏城元老高層,就隻剩下江元真那個理論派留守蒂城,不免空虛。
可是現在,基本上誰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不用羅南,哈爾德夫人一個人的威名就足以震懾四方。她在淮城外圍荒野上,與田邦的超凡種之戰,此時已經慢慢傳開。下一版本的“超凡牌組”,大概率會將她列入。這樣一位掌握著強大力量、不菲財富,又全麵倒向羅南,隱隱是“羅體係”的重要一員,除非是全麵戰爭爆發,還真沒有人敢去動歪腦筋。
羅南就問殷樂這個正牌秘書:“車輛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吧?”
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羅南就瞥了貓眼一記:“你的車呢?”
“那破越野,扔路上都沒人要,停車場擱著呢。”
臨時秘書半點兒都不羞慚,大有將越野車扔在航空港,跟他們一起回去的架勢。
羅南就給她使個眼色,貓眼瞪他,全無默契。
羅南無奈,扭頭看向吳魁:“哈爾德夫人在大江邊上,幾百公裡呢,那段路可不好走,你一個人沒問題吧?嗯,把貓眼的車開去得了。”
不等吳魁回應,貓眼已經笑眯眯地找他轉移權限:“那敢情好,省了再找人挪車的功夫了。提醒一句哈,我是隨便從營地開過來一輛,有沒有監控定位啥的,一概不知,你要是有什麼事情不放便,拆了卸了扔了都沒問題……”
吳魁沒說話,默默接過,果然是任務在身,並沒有多加逗留,在航站樓外就與羅南告辭,匆匆離去,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這人沉默寡言慣了,存在感極低。羅南也是到現在才想起來,他是負責血焰教團的情報工作。
其人氣機隱晦,確實有那個範兒。
隻是現在就有點過於晦暗了,狀態不太好……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