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室的大門打開一條縫,錯落的音符便飄了出來。在貝斯的引導下,吉他的清澈和弦劃過兩小節,然後斷掉,然後就是討論聲:
“看,不插電的效果要更好。”
“百萬人大會場,你用木吉他?太信任主辦方的設備了吧?”
“室內和室外效果沒法比的,小場和大場也是兩回事兒,木吉他方案太激進了,我不讚同。”
“但我們必須要突出和聲……”
“錯,我們要引爆氣氛!決不能為了兩小節的和聲,毀掉整首歌!”
“先不要吵,我們再找找感覺,換個效果器試試。”
然後又是一通忙亂雜音,等音符重新飄出來的時候,室內加入了和聲,然而不到一小節,就又斷掉,爭執再起。
羅南笑著搖頭,然後把門關上,不去觸碰裡麵躁動顫栗的氛圍。他扭頭看身後的海京:“他們真的很緊張啊。”
海京稍有些意外:“不進去了?”
“不進去了,我怕莫雅拿吉他砸過來。”
“還不至於,但其他人真不好說。”海京摸了摸門把手,也放棄了,“那就等練習結束吧,畢竟作為一隻地下樂隊,和明堂文化簽約,屬性就變了,現在就是他們的蛻變期,這時候緊張也沒錯。
“簽的是片約還是……”
“人身關係。”
“也就是會更注重商業開發對嗎?”
“對,流行向。”海京輕籲口氣,“也不知道,把他們從地下圈子裡帶出來,究竟是好是壞。”
有莫雅這位癡迷樂隊的表姐在,羅南平常再怎麼沉浸在自我世界裡,也多少知道些地下圈子的情況。
地下樂隊簽約,是個比較敏感的話題。很多樂隊一直期盼能夠與經紀公司、音樂公司簽約,從“地下”走到“地上”,但“買片不賣身”的傳統逼格、鄙視流行的習慣還是很有力量的。
如果真的一飛衝天也就罷了,最怕的就是半紅不黑,同時受到地下圈子和流行圈子的排斥,又沒有掙到樂迷,很多樂隊就是在這個階段崩潰掉。
就像是超凡力量的“覺醒”,成功了一切都好,可如果失敗,就隻能在兩個世界的邊緣蹉跎,不說外界的壓力,僅是自我定位上的迷茫,也夠喝一壺的。
羅南搖頭:“一線天,一線地。”
見他這模樣,海京嗬嗬地笑出聲,順手摸了摸羅南的腦袋:“小家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老成?”
羅南愣住。
見羅南表情,海京有點兒尷尬:“彆介意啊,手滑了。”
“沒事,你是哥。”羅南一點兒不在意,“我記得最開始,還叫過你叔叔的,那時你留胡子。”
“啊呀呀,你還記得。”
海京咧開嘴笑,和羅南拉開點兒距離,靠在練習室對麵的牆上,從兜裡拿出個精致盒子,裡麵整齊排列三根電子煙。他拿起一根,叼在嘴上,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那時候,你可真叫個懵懂,看上去傻傻的。”
說著,他的口腔溫度觸發了電子煙開關,“咯拉”微響,電子煙前端微紅,水煙嫋嫋升起。
看電子煙前端紅光明滅,羅南大腦深處的記憶又翻上來一些:“也許吧,你還說我不該姓鑼,該叫鼔,不敲不響!”
“然後你就拿果汁潑我一臉,煙都給澆滅掉……哎,那是我頭回登門去你家,在院子裡偷抽一口,多什麼嘴啊,囧爆了!”
海京揮揮手,頭頂貼牆,硬把臉麵扳向天花板,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
大概這也叫“沒個正形”吧。和西裝筆挺的打扮相比,羅南還是對這個形象更熟悉些。又是一笑,對海京道:“沒有樂隊不想簽約的。莫雅我不知道,姑媽一直覺得地下圈子太亂,如果她知道莫雅簽了正規經紀公司,應該會高興才對。”
“地下圈子亂,這個圈子也不清淨。”海京嘴裡的電子煙上下抖動,“明堂文化正麵臨股份變動,也就是眼前的事兒……算了,不提這個。”
羅南倒有些感同身受。進不去覺醒者的圈子是一回事兒,真正進入了“裡世界”,貌似各種煩惱要多得多。
“地下癡欲,天上煩惱,都避不開的。”
“行啊,成哲學家了,這是被什麼催熟了嗎?”
羅南眨眨眼,轉移了話題:“京哥你終究還是把煙戒了。”
“最近兩年確實不怎麼抽。想想也搞笑,唱歌的時候死活戒不掉,一旦不唱了,反而統統搞定……”
這時,海京手環震動,他低頭看了眼,隨即直起身子,拿下電子煙:“事來了。我帶你找個地兒休息一下。這裡空了不少房間,浪費是浪費,安全性和私密性還是有保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