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虛擬工作區自帶一些動畫效果,在燈光照耀下,繪製出的寄生類畸變體簡圖與模糊的人體框架雜糅在一起,它的采集觸手替代了血管神經的位置,卻又不甘其位,探出了人體框架,似乎也探出了工作區,在虛空中舞動。
羅南看自己的作品,看那些貪婪躁動的觸手, 感覺自家心中有些奇怪的東西,就像這些觸手一樣掙紮舞動。如此模糊古怪的感覺,他其實也不陌生,就像早些時候他拿自己做實驗……嗯,好像嗑了藥。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羅南心中也有點兒譜:此時此刻,來自淵區血魂寺的暴躁之火仍然不依不饒地侵擾著他,那團火焰的燃料則是成千上萬人的極端負麵情緒,他觸碰那個環境,又受環境影響,倒是有些被同化的意思了。
還好,情況還能控製。
羅南的思路還是很清晰的,與何閱音的交流也沒受到影響。他手指草圖,介紹所知的情況:“根據我的觀察,每增加一個畸變三期感染者,就代表它可以采集的樣本又多了一些。具體要多少才能滿足,現在不太好把握,畢竟有種類的要求,也有量的要求,而且每個感染者產生的化學成分都會有重合……”
“重合?”何閱音立刻把握到了一個關鍵詞。
羅南隻能眨眼睛,如果把他在兩千公裡開外的布置也說出來,心未免就太大了。
還好何閱音從來不強迫他什麼,轉而將視線投向外麵群魔亂舞的天台:“這邊有二十二個,也就是二十二顆種子。”
“對啊,受到刺激之後開花結果應該很容易的。”羅南順口回了一句,說完之後才發現,何閱音這話不太像分析,倒像是感慨。
也對,何閱音所麵對的從來都不是盛宴活動上這二十二個小蝦米,而是正常思維下根本不可能控製的上萬名潛在感染者。對於任何一位秩序維持者而言,這個數目都太過分。
這一刻,羅南可以感受到何閱音心頭承受的壓力,可話又說回來,這怎麼就成了她的責任了?軍方、政府……哦,那幫人還被蒙在鼓裡。
羅南陡然間明白,何閱音瞞下“萬名潛在感染者”這條信息,究竟是擔了多大的乾係。
可若非如此,量子公司那幫人怎麼可能輕易地跳出來?而如今情況已經明朗,又何必繼續承擔呢?
想到這裡,羅南脫口而出:“閱音姐,這事兒可以說開了。”
“嗯?”何閱音怔了一下,但以她的智商,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當下啞然失笑,“我知道,不過目前還可以壓一壓。上萬的數目,會把某些搖擺人給壓垮掉。”
“都說是搖擺人了……”羅南嘟囔一聲,然而他才真的隻是說說而已,畢竟在政治層麵,他就是個標準的渣渣。
“不用多想,各人擅長的領域不同,做法也不一樣,這些事情交給我們去處理就好。羅先生你隻要及時告知有關變化就可以——這件事非你莫屬,接下來一段時間,恐怕會很累,我們都要做好準備。”
“嗯,放心吧閱音姐。”
何閱音淺淺一笑,就著吹來的清冷氣流,輕輕籲出口氣,夜風撩亂了她的發絲,也讓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上去很享受的樣子。
這大概就是最標準的“忙裡偷閒”吧。
羅南知道這半夜,何閱音肯定是連軸轉,後麵還有無窮無儘的事務在等著她。稍微設身處地去想想,他就覺得不寒而栗——如果他站在何閱音的位子上,多半要瘋掉。
也許是敬佩、同情乃至於憐惜之類的情緒吧,羅南忽然間想幫何閱音緩解一下,具體的解決方案且不說,現在能多聊聊天兒,放放鬆也是好的。
嗯,還有他本人,被侵擾的烈焰給燎了一記,心裡頭也挺煩的,不想再琢磨事兒,隻想著休息一下。
懷著這樣的念頭,羅南揮手打滅工作區,側身倚住陽台圍欄,真擺出聊天的架勢。不過情緒湧上來,他又有些傻眼,該聊些什麼呢?
正巧這個時候,腕上手環震動,先是那個亂碼表盤亮了起來,在既定程序的操控下投射光芒,在手腕方寸之地形成了一塊由各式亂碼交錯拚接而成的立體區域。然後這些亂碼就開始了秩序性的拚圖,其中一部分拚成了一個簡單的人體輪廓,而在周圍則是這個人的姓名——某個完全沒印象的人物。
正莫名其妙的時候,亂碼重新排列,形成了一套完整榜單,當頭第一位就是剛才亂碼顯形的家夥,與他姓名並列的,是一個名為“任務完成數”的項目,標識的數字為5。
根據羅南對盛宴活動的了解,也能猜到這哥們兒上榜的緣由:已經抓到了五個獵物並且烙上了“紋身”,這樣的成績是該讚歎他技巧高超呢,還是用一句“快槍手”簡單概括?
不管怎麼說,狩獵榜單的出現,使得天台上的氣氛更加的熱烈。場麵也就更加的……嗯哼,躁動。
羅南半回頭,往天台上掃了兩眼,忍不住撇嘴道:“這幫人玩的真嗨。他們倒好,什麼都不用管,闖出禍來還要我們幫著擦屁股。”
“天台上還有四個人……他們肯定是嗨不動了。”何閱音所指的是那些“種子選手”。無論從哪方麵考慮,都不可能允許這幫人再胡搞亂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