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機的機長……經審慎評估,我很遺憾地告知大家,本次航班將調頭返航……”
玉川瑛介側坐在座位上,大半截腿腳戳在過道裡,身子鬆垮垮的,還在努力消化昏迷前後的事態變化。
他狀態著實不怎麼樣,遭遇強行“寄魂”的後遺症還未消褪,顱骨內部嗡嗡作響,偶爾還有耳鳴的尖音。這種情況下,航班的播報信息,他自動過濾了絕大部分,隻留下最關鍵的那個詞兒:
返航!
他的眼珠動了一下,眼角餘光往側方瞥過去。造成這一切的關鍵因素,就在他的眼前呈現。
僅僅相隔三米不到的距離,教宗控製的傀儡,和玉川瑛介一樣,側坐在座位上,麵向通道,雙肘抵著膝頭,略微前傾身體,姿勢已經很久沒有改變。
可是相較於玉川瑛介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這具貌似商務精英的傀儡身軀,簡直像是被人抽乾了血肉和水分,隻剩下皮包骨頭的枯瘦輪廓,宛如一具乾屍,口鼻間幾乎不見任何氣息出入。
肌體形骸損傷到這種程度,保持最基本的生機已經是奇跡,多一點兒也難勝任。
可這種事情,對教宗而言,完全不是問題。
教宗的意識仍然駐留在這裡,冷靜計算,量入為出,維持傀儡一口氣不散,也讓頭等艙裡的所有人,依舊要仰他鼻息過活。
正是因為這一口氣息太過微弱,已經變得空曠的艙室內,所有人都是屏著呼吸,絕大多數情況下,就像是木製的雕塑。
玉川瑛介也是如此,沒有誰去約束他,但在這種氛圍下,他能夠運用的,也隻有眼睛和思維而已。
一開始,他隻是暈乎乎地打量周圍的環境,被動接受那場“噩夢”之後劇變的情勢現狀。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一團漿糊式的大腦,開始慢慢地恢複……
雖然這種恢複,帶來的首先是痛感。
玉川瑛介看到在教宗傀儡身前的虛擬工作區,看到了上麵的精神海洋擬態圖景,看到混亂的波紋連綿呈現……當然他稍早前也聽說、見識到了教宗是如何指點白心妍操作相應設備。
他幾乎不敢將裡麵的邏輯深思下去,嘴巴裡麵分泌的都是苦澀。
如果有可能,他很希望能夠把前幾天所有與“擬態圖發生器”相關的訂單和議價記錄統統刪除——不管是現實層麵還是人們的記憶層麵。
然而這也隻是妄想罷了,說不定有關的資料,已經擺在了教宗的案頭,隻等著一個發作的機會。
等回去阪城,一定要……能不能不回去?
話又說回來,現在讓玉川瑛介離開教宗傀儡身邊,也是萬萬不能。隻要一回想起那份心神如陷牢獄、身軀不由自主、任由他人支配的場麵,恐懼感和絕望感便如影隨形,無處排解。
在教宗身邊,羅南總不至於再來……吧?
玉川瑛介視線角度再做調整,投向過道對麵的舷窗。首先看到的是北野速人矮壯的背影,他的這位保鏢頭子,現階段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本職工作上了,而是專注地觀察舷窗之外的景象。
對此,玉川瑛介能夠理解。
因為此刻,正不時有強光,在飛艇舷窗上“烙下”痕跡。初時模糊斷續,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
那是……
“真神大人捕捉到羅南的位置了……希望這次是真的。”後排座位上,白心妍一邊調整設備參數一邊開口。語氣很務實,可就因為太務實了,貌似不那麼講究。
說話間,變了形的大氣鳴音,穿透飛艇裝甲,傳遞進來,在人們耳畔隆隆悶響。
這是真神的力量,焉知不是他的情緒?
白心妍微微一笑:“但有一點可以確證,羅南並沒能夠成功脫身,猊下的判斷是正確的。”
乾屍一般的教宗傀儡毫無反應,顯然教宗不想把僅有的一點兒資源,運用到閒聊上。
倒是玉川瑛介的念頭,還在自由彌散,他下意識看了下腕表,22點42分——距離他醒來,已經過了快二十分鐘,距離最近一次真神所謂的“捕捉”,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長。
期間,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羅南已經跑掉了,可如今,教宗的靜默等候,完美展現了超凡種與正常人在判斷力上的天差地彆。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羅南,那個似乎隨時可以剝奪彆人精神自主權的強盜,在真神和教宗的眼皮子底下,硬熬了20多分鐘,幾乎耗儘了教宗傀儡最後一點精血,他幾乎就要成功了……可惜還是功敗垂成。
玉川瑛介是這麼理解的。
這樣的人物,他以前怎麼會想到主動去挑釁的?每次想到這裡,玉川瑛介的胸口都像是被硬塞了一把鐵砂,反複摩擦。
好歹這次讓真神和教宗得手,將那廝給絞殺了吧!
可萬一不成……
玉川瑛介下意識打了個寒顫,也在這時,微涼的瓶體擱在他手背上。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向撥開,半途才發現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