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七扭頭去看那處“麵試間”,開始猜測老藥的行為模式:“話說他們這批人,當年能忍下一口氣,十多年過去,更不至於突然要來個魚死網破——所以在湖城規則下爭取,是最正常不過的選擇。
“那幫老弱病殘商議出的辦法,大概就是前麵說的,與靈魂教團搞切割,跳船到渾敦教團。
“然而,以渾敦教團近年內卷的程度,想在‘百麵祭’上搶到一枚麵具,成功率實在不能保證。如果麵具沒搶到,反過來又讓靈魂教團這種恐怖組織給報複了,那可真是雞飛蛋打,提建議的人要給戳脊梁骨戳到死的!”
弗裡斯咧嘴搖頭:“老藥不是提議人,但投了讚成票。也是曹凱與他家的關係太近了,無論如何他必須要更主動。”
“壓力山大呀。”
龍七能夠體會這種人際圈子裡麵的窒息感。就好像是纏身的巨蟒,有時任它吞掉可能還好些,否則每掙紮一次,帶來的隻會是更大的痛苦。
除非你有一把外來的利刃幫忙。
可接下來,你大概就沒朋友了。
正處在“沒朋友”階段的龍七,對老藥也有些憐憫:以他現在的病殘之身,想抗住實在太難。
龍七和弗裡斯一時沉默。
直到山風吹來,龍七才恍然回神,繼續分析:“老藥事先應該沒考慮過找文慧蘭打點,也對,兩人如今的地位天差地彆,找都不知道哪兒找去;同樣的,他多半也不知道今天會在這裡碰到文慧蘭,否則不會是這麼個倉猝反應。”
兩人在這裡判斷勾勒,還原事實真相。另一邊,沒了飲料鎮壓的趙汐,已經不耐煩地嚷嚷起來:
“你們有完沒完,再搞這些陰陰陽陽的密謀,老天爺都要放雷劈下來了!”
弗裡斯和龍七都一怔,齊齊抬頭,看向天空。
也許是龍七破罐子破摔式的下播,導致百萬網友怨念失去了直接介質,總在空氣中徘徊,以至積蓄成雲,隔開了今日本來甚好的陽光。
山區天氣變臉好快,乍見雲氣遮陽,便有急風撲來。初時還有點兒殘餘的暑氣,再一波就是涼浸浸的,頭頂的雲層更像是塌了梁柱,一降再降,不多時淹沒了群山,直壓到頭頂。
一時群鳥驚飛,鷹頭場也瞬間忙成一團。
顯然要下雨了。
南坡往東,來時的河道上還好一些;但往西看,他們剛才所在的堆場碼頭處,盒子式裝載車以及螞蟻式的工人飛奔來去,處置船舶貨物,一個個如臨大敵。
早前老藥在草擬路線方案的時候,就給龍七等人講過:當下正值汛期,前麵也下了幾場雨,山頂土體含水量飽和,岩層中的壓力水體蓄積待發,一旦再有暴雨,爆發山洪泥石流的可能性極大。
堆場這邊,對此應該設有預案,做出了針對性動作。
倒是弗裡斯、龍七這些外來戶,反應終究慢了一拍,看了會兒熱鬨,才猛地警醒:
“哎,水道還能走嗎?”
“boss應該沒問題,呃,山君也無所謂,咱們就要好好合計合計了。”
由於是到南坡西側看堆場碼頭,弗裡斯等人不可避免地要來到山君附近,想想之前那三瓶功能飲料,他們真有點兒心虛。
山君卻根本沒有理會他們,視線先是在驟然灰黯下去的水麵中巡逡,片刻又抬起,遠眺已經被雲氣遮蔽大半的連綿山體。
他看得非常入神,下意識還有動作:左手揉捏著如鋼筋一般的右臂,皮肉乃至骨頭的摩擦聲,都清晰可辨。
趙汐以目示意:他在看什麼?
然而,他眼珠子都要扭傷了,也沒得到弗裡斯、龍七的回應。
如此默契全無,趙汐悲憤之下,隻有老老實實通過私人頻道, 重新複述一遍問題。
龍七這次秒回:“可能是察覺到了異樣。”
“啥異樣?”
“也許,百峰君?畢竟,我要是它,現在也該哆嗦幾下了。”
“不要說得太誇張、太樂觀,好像我們今天就是去郊遊……哇哦,出來了。”
趙汐說的是“麵試間”那邊。
然而他的表述明顯不夠準確,目前出來的隻有文慧蘭。
她似乎是心情不太好,出來透透氣。隻與這邊幾人點頭示意,便轉過臉,在陰雲狂風中獨自漫步,一直走到南坡邊沿中段,望著鷹頭場對岸的模糊山影,怔忡不語。
狂風幾乎吹亂了她的發髻,碎發與頸間絲巾一起飄舞,仿佛下一秒,白襯衣下的纖瘦身形便會隨風而去。
不管怎麼說,確實是個美人兒。
老天爺似乎也頗傾心於她,任她以歲月沉澱風韻,卻始終不曾收去本應最易消逝的芳華。
龍七就琢磨用這個場景,作為下午直播的第一幅畫麵……
是不是太抬舉她了?
弗裡斯也在看美人兒,嘴裡冒出的卻是貌似不相乾的一句話:“話說羅老板到山裡來考察,路線什麼的是早早就定下了,還是臨時起意?”
龍七用手指比劃著,找鏡頭感覺,漫不經心回應:“這事兒你要比我更清楚。他入山是因為渾敦教團和百峰君的事兒,與我還有山君的作業都不相乾……不過有一點我能確定,這場雨下來,路線多半是要變了。”
話音未落,雨點劈嚦啪啦落地,砸得廣場塵煙四起,轉眼又被快速織連的雨幕硬生生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