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橫置樹乾般的“載具”下潛到灰質煙瘴之下,失去了附近最顯眼的人的元素,天地間,“巨人神將”與“群山魔王”的對峙好像驟然失衡。
天空墨染,雲氣奔湧,忽有一處雲層破缺,大雨傾盆,轟然而下,好像巨人向魔王揮出重拳,群山咆哮回應。
期間電閃雷鳴,水汽與煙瘴混攪,四野茫茫,看不清究竟。隻依稀見到,水線壓著灰質煙瘴一層層下挫,讓塵世間慣有之物,強行抹去了異世界的滲漏過來的痕跡。
雨勢來得不算突然,去得卻極快。
午後時分,天色便已轉好,群山一洗,晴空碧透。U形山脈之上,泥水泄儘,清流尚存,飛珠濺玉,掛鬆洗石。
三尖頂變得乾淨,但也禿了。
很多根須剝離,山石暴露,在陽光下閃爍亮光。
風葉輪又抗了過去,歪歪斜斜,卡在山崖邊緣,還在無聲轉動,誰也不知道它下一次會如何。
漫天飛舞的蚊蟲也已消失,畫麵上再看不到大規模的聚集,好似儘被狂風暴雨打落,但又好像是隨著灰質煙瘴一起,沉壓到鏡頭所囊括不及的地底。
圓形視界邊緣似乎有一道虹光掛空,不知是不是象征著什麼,隨即畫麵暗去,直播結束。
江塚看著結束後的黑屏,選擇了前麵的播放節點,正是灰質煙瘴噴湧,億萬星辰映現的那段,重新認認真真往下看。鬆平義雄進入辦公室,她都沒抬頭。
直到後者坐到辦公桌後麵,敲敲桌麵:“我以為你是來找我的。”
“啊,抱歉。”江塚聞聲站起來,向鬆平義雄欠身行禮。
鬆平義雄西裝革履,卻是歎著氣鬆開了領帶:“這麼客氣,容我猜一下,是準備和我說再見嗎?”
江塚一身工裝,好像從工作崗位上逃崗出來的,而且她所說的事情也差不多:“守叔他們已被允許離開,我的項目相當一部分數據都來自於他們身上,所以……”
“這理由真是缺乏誠意。”鬆平義雄摸了把胡碴不淨的麵頰,“沒有了‘血管’平台和鬆平家的實驗室,你覺得橫斷七部那些人,會給你什麼臉色呢?”
“那是我的問題。”
“行吧,你隻要按合同支付違約金……”
“我已經準備好了。”
“所以你轉讓‘定向誘發’技術過來,就是想著這一天嗎?”
“那倒沒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清文姐的孩子會這麼厲害的!”
注視著江塚的笑臉,鬆平義雄又摸了記下巴,轉過臉去看投影區:“不管怎麼說,合作愉快。你轉讓的技術,至少使得大澤會社不至於就地崩盤……”
過去幾個月,太多的神社以及關聯企業崩掉了。天照教團那兩位的大肆收割,使得“萬神之城”已經名不符實,或者需要變更一個說法:
“萬神囚牢”或許更恰當。
鬆平義雄領著大澤神社抗了過來,雖然他們家,等於是第一個出問題的。
對此,江塚很是佩服。
“你可以去找奧平專務,他會和你處理違約金的事。另外,祝平安,希望你會在夢裡想起我。”
江塚訝然失笑:“去你的!你……好吧,有緣再見。”
兩人不會在這種已經確定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江塚簡單再致意,便走出鬆平義雄的辦公室。
說是要離開,辦手續、做交接、處理合同問題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哪怕江塚已經把很多事情做到了前麵,仍然是一整天忙忙碌碌,臨近半夜,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稍事洗漱,倒頭便睡。
前半夜混沌無夢,但到後半夜,她自然“醒覺”,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間與她租住的房子截然不同的場景——仍然是臥室,卻是滿滿的酒店風。
江塚並不感覺驚訝,確定在這裡是和衣而臥,便坐起身,習慣性打開手環信息界麵。最先顯示的,就是一連串未完成任務列表,以及未讀消息的提示。
她打開窗頭燈,就在燈下閱讀相關消息。
入目是一句頗輕浮的話:
“夢裡可好?”
江塚皺眉,自從五月份與鬆平義雄喝酒醉倒之後,那家夥的態度就有些微妙了。幸好他大部分時間仍然是滿世界跑,很少留在阪城;少數見麵機會,也總還能控製在一定的界限內。
然而臨到離開了,怎麼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她簡單回了個“微笑”的表情。
下一秒,那邊竟直接打電話過來了,隻不知這邊的電信運營商又是哪家?
江塚早已習慣不去考慮這些細思極恐的問題,接通電話,就聽到鬆平義雄的低沉嗓音:
“要聽建議嗎?”
“……請講。”
“離開以後,不要太著急做些什麼。和橫斷七部保持距離,他們的問題,不是那麼簡單的。”
江塚心頭一跳:“阪城這邊還不罷休嗎,公正教團出麵……”
“沒有,單純離境這件事,應該沒有太多變數了,畢竟能夠開口答應,應該有足夠的砝碼和利益交換。但你在平貿區這麼久,不會覺得,這幾百口子人能活到現在,都是你的功勞吧?”
江塚沉默片刻,回應道:“我知道,你在裡麵……”
“不用偷換話題,你知道,我當然也知道裡麵還有‘問題’。老手他們能夠活到現在,並加工製作畸變材料,本身就是‘問題’。以前,我會因為他們的價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羅家那小子點名要人,便是天照教團那兩位不知道,現在也要知道了。”
鬆平義雄聲音始終平穩有力:“他們痛痛快快放人,除了不得不為的因素以外,應該也有彆的理由和打算。總之,必然是個暗藏的爆點,你還是儘量保持距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