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天瀾看了看那個瓶子,他不是在想如何抗拒,而是看自己能對此忍耐多久,最終他挪動身體,夠著了那個瓶子,拿起來對著光滑的瓶口,一飲而下。流入乾燥的口腔的液體居然是溫暖的,又帶著泉水特有的甜美滋味,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過純粹的水,因此幾乎是無法忍耐地將最後一滴倒入了喉嚨,放下之後他才發現這個瓶子輕得像空氣,根本不是所以為的水晶容器。將瓶子放回安全的中間點,範天瀾回到最開始的位置,繼續觀察著對方。
看到他把水喝了下去,對方臉上露出了稍微輕鬆的表情,轉頭望了一眼火上的食物後,對方傾身靠近了帳篷,範天瀾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隻聽到嗒一聲輕響,帳篷裡忽然明亮起來。範天瀾被嚇了一跳,死死盯著頭頂被固定在某個法器之中的光明術——難道這個人還是一位煉金術師?!
再看向對方時,那人又將新的東西放到了他的對麵,是剛剛還在火上的食物,而那支魔火已經熄滅了。那人再度看向他,做了一個再明顯不過的進食動作,範天瀾僵硬了一會兒,拖動身體湊過去,拿起他有生第一次使用的銀質餐具,慢慢把一勺香氣襲人的食物送進了嘴裡,饑餓已久的腸胃發出歡迎的轟鳴,為了這次行動,他在兩天裡隻就著水咽下過5塊皮革般單薄而堅韌的肉塊,這卻已經是族人所能提供的極限了。
軟糯而鮮美的粥食滑進食道,肉粒也已經被煮得足夠酥爛,對於如影隨形的饑餓來說,滾燙算不上多大的問題,溫和的食物慢慢地撫慰了一直在空磨的胃袋,範天瀾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充足地享用過,雖然對他來說這分量充足的一罐也不過能給他一個半飽。他後來的動作已經算得上狼吞虎咽,因為最後的尊嚴,他才沒有在那個人的麵前把罐底最後的一點餘汁都舔儘。
對方什麼都沒說地把餐具收走了,範天瀾看著他的動作,然後又低頭看著自己手上被包紮完好的傷口,一陣難以排解的痛苦慢慢湧上他的胸口。他忽然感到了羞愧,因為在剛剛的享受中,他絲毫沒有想到已經死去的同伴們。
被同樣地壓迫,掠奪,同樣地戰鬥和流血,心中充滿同樣的仇恨和希望,為了爭取生存而奮不顧身的那些同伴們大多已經死去了。他還記得戰鬥的每一個細節,這份鮮明的記憶成為痛苦的源泉,即使他作為首領竭儘所能地戰鬥到了最後一刻,但他畢竟活了下來,在一個足夠舒適的環境中,被人精心照顧,這仿佛是一種背叛。
沉重感壓墜了他的身體,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那個人正在看著他,他抬起頭,對上對方憂慮的眼神,沙啞著聲音問道,“你是誰?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那人眨了眨眼,臉上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伸手自指,用他的語言說道:“——雲深。”
“雲……深?”他輕聲重複,對方臉上露出一個微笑,點頭再把那個發音重複了一遍,那應該是他的名字。
“我的真名是——範天瀾。”他看著那雙黑曜石般的雙眼,慢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