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雲深困惑地看向他,範卻避開了他的視線,繼續看起來像是自言自語的敘述,顧及到了雲深的接受能力,他的語速很慢,“我們在這裡生存,繁衍,已經100多年。擁有這片山脈的是赫梅斯家族,擁有伯爵的封號,領地從洛伊斯山脈一直持續到黑河,向波多爾王室效忠,波多爾王室是黑石王國400年以來的統治者。”
雲深被各種沒聽過的名詞奪走了注意力,雖然知道範跟他說的應該是比較重要的東西,每個單詞也很分明,但是……隻能聽懂幾個詞啊!這樣下去隻會讓自己更無力而已,雲深覺得自己該換一個話題。
“那個,當時我,見,見到救了你的地方,死了人……怎麼回事?”
範臉上的線條繃緊了,他低聲回答:“那是邊境警衛隊。”
“什麼?”
“他們是來收稅的。”範說道,“春季一次,秋季一次。今年春季的稅收本來就比往年更沉重,現在他們不僅要來收取我們三分之二的收獲,還要強行征兵,將一半以上的成年人帶走,除此之外,十歲以下的孩子要被帶到赫梅斯的莊園中作為奴隸——”他猛地收住話尾。
“奴隸?”雲深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看著麵沉似水的範,“‘強迫’勞動,沒有‘任何自由’的人?”
“奴隸就是奴隸。”範說,他隱藏的憤怒讓雲深確定了猜想。如果是這樣,為何他們要與製式武裝為敵就能夠理解了,“孩子”和“奴隸”加起來,已經足夠代表雲深聽不太明白的那些殘酷。被這些驍勇的反抗者狠狠反擊的人回到這個地方進行了報複,就效果來說,隻是燒掉村子可能還不夠……雲深深思起來。如果他能完全聽懂範的話,他對情況的了解會更深入一些,不過眼下連接起來的這部分已經有些棘手了。
身後的背包忽然沉重起來,正在抬腿邁過一塊石頭的雲深踉蹌了一下,範伸手扶住他。雲深直起身體,托了托背包確認之後,就停下了腳步。
範看著他把背包解下來,似乎以為他累了,想幫他搭把手,雲深卻搖頭拒絕了他,自己伸手從包裡抽出一個頗有分量的紙箱,打開之後自己拿出幾盒綠色的東西,剩下的東西示意範打開他那個75升的大包,塞了進去——確認範的力氣和自己的差彆根本是幾何級之後,那個容量巨大的背包就由範來負擔了。
範當然不認得包裝上的“09單兵口糧”字樣,他看著雲深重新背上背包,一邊走一邊拆開它們,自己留下了一塊之後,把剩下那些真空外包裝在早晨的陽光下閃光的乾糧都遞給他。這種熱量豐富的食品作為口糧,他這幾天當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但這次的分量明顯不是給他一個人的,雲深把乾糧堆到他胸口,然後向他示意跟在他們身後的村民。
“……”範隻停頓了一下,然後走了過去。
自己啃了一塊,雲深裝作不在意地看著村民們無措地接受了範分發的口糧,在範做了說明之後,他們那種強烈的反應讓雲深心情非常複雜,不過在嗅聞和掰了很小一塊嘗了一口之後,他們把口糧集中到一個陳舊的袋子裡,又交到了範的手中。
範回到雲深身邊,雲深簡直是在瞪著他,但在他發問之前,範就開口了,“食物很少,他們想將這些留給族人。”
“但是我還有——”
“邊境警衛隊已經完成了收稅,在此後直到春季,山裡的食物都是非常珍貴的。”範說,
“而且……他們吃下去也沒有用。”
雲深頓了頓才問,“……什麼叫做沒有用?”
“在冬季結束之前,他們就會死了。”範回答。
“……”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活下去。”範看著他,輕聲說。
雲深張了張嘴,他想說什麼,好像又不知道說什麼,他清楚範也自己偷偷省下了一部分的口糧收起來,對生活在物資匱乏地區的人來說,這是未雨綢繆的本能,但他不知道他們比他預想的還要艱難。村子被燒了,冒著敵人去而複返的威脅回去哀悼的隻有勞動力很低的老年人,其他的族人毫無蹤影的原因恐怕不是他們沒有這份感情,而是——
“但是,他們會和我們一起去找你的族人……”
“他們不會去。”範說,“他們要留在前麵,在大雪來臨之前,為我們的族人充當哨兵。”
“這樣——這樣不是更需要食物麼?”
“他們不需要堅持很長時間,隻要還有一個人活到那個時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