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瞳的青年沒有回應他,在有如實質的殺氣之中,子爵又笑道,“氣勢倒是很驚人,不過如果不確實做點什麼的話,這種眼神跟撒嬌的女人也沒有區彆啊。”
但範天瀾在在幾次呼吸之後沒有再度被激怒,眼中的異色雖然還未消除,他身周彌漫的尖銳殺意卻漸漸退了回去。拋開了樹枝之後,他站了起來。
“你既然已經和他訂立契約,我不會殺你。至少不是現在。”範天瀾說道,“何況你是如此羸弱。”
“羸弱”的子爵從地上坐了起來,“……”
“他對你,或者你們也毫無興趣。”範天瀾垂下視線,對他冷冷地說,“彆因為你們是卑劣的,就揣測他和你們一樣不堪。無論你們有什麼打算,都彆來妨礙他。”
“他想在這裡做什麼?立足生存,還是建立統治?”
“與你何乾。”範天瀾說,“赫梅斯的姓氏在你從中央帝國的某人手中接過權劍之時就已經拋棄了,這裡發生的任何事,又與你有什麼相乾?”
“連那件事你都知道,果然是壞事傳千裡。”子爵揚起了眉,“我最後問一個問題,你的主人打算在這裡停留多久?”
“——直到他想離開為止。”
黑發的青年轉身離去了,子爵又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來。微風吹過背後,被汗水沾濕的衣服令人發冷,撫著胸口咳嗽了幾聲,他喃喃,“索拉利斯勳爵,你找繼任者的眼光倒是不錯……我的骨頭怕是裂了。”
僅僅就技巧來說,子爵即使對上大劍師級彆的對手,也能打成勢均力敵。龍脊密道裡他束手就擒是因為在此前的戰鬥中消耗過度,麵對人數眾多的遺族,暫時妥協比強行突圍要明智一些。當時範天瀾的表現讓他印象非常深刻,在那一刻,他是憑借著長久戰鬥的本能才擋下了那道攻擊。他其實對武技的勝負並沒有那麼在意,今天的特意挑釁是為了再度確認亞爾斯蘭的實力,如果有第三次,子爵基本上不會與之直接戰鬥——再精湛的技巧,在完全不對等的力量和速度之下也是脆弱的,而作為名氣很高的傭兵,亞爾斯蘭從來不缺少戰鬥的機會,而跟隨索拉利斯勳爵學習了一年之後,他在戰鬥的技巧上隻會進步得更多。
如果他沒有記錯,亞爾斯蘭今年最多二十歲,那麼再過十年,當他到達戰士力量的巔峰時期……到時候將出現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能控製這樣一個戰士的,恐怕也隻有黑發術師這種奇異的存在了。所幸的是,看起來他們確實和哈維爾那裡狂熱的複國者沒什麼關係,而隻要他們還被眼下這些人所牽係,在相當的一段時間內,對子爵的計劃就沒有威脅。
相對於子爵這種得出一個結論要轉十八個彎的思維方式,另一個人的麻煩就單純得多了。
帳篷裡的光線已經非常昏暗,雲深打開在帳頂曬了一天的太陽能台燈,然後拿著它彎下腰去,尋找不慎掉到了地麵的細小齒輪。小東西總是很容易掉,越是在狹窄又淩亂的地方越是如此。
和今天中午相比,原木的桌麵上又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景象。沙盤和繪圖板已經被驅趕到了不知何處,桌麵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零件,有相當部分已經被組合了起來,雖然還未真正完成,工業機械特有的精密和複雜感已經充分表現了出來,剛剛回到帳篷的青年盯著那些玩意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雲深不在——實際上是在的,隻是他剛從桌子底下鑽出來而已。
“……”範天瀾伸手接過他手上的台燈,左右看看之後實在沒發現還有什麼地方能放下它,於是將它拿在了手上。
“謝謝。”雲深對他笑了笑,然後拍了拍沾上塵土的衣服,對麵高大的青年沉默著俯身為他整理,過了一會兒,雲深才意識到他的舉動並不隻是這個意思。
“……天瀾?”
將手中的台燈放到地上,範天瀾伸手握住雲深的右手,抬頭問道,“為什麼你不願被稱為主人或者閣下?”
雲深想把他拉起來,但力量的差距在那裡,隻要腳下的青年沒這個意思,他是沒什麼辦法的。輕歎一聲,雲深帶著點無奈,彎下腰對他說,“價值觀不同麼。”
“我不太明白。”
雲深苦笑了起來,“隻是來自過去,某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而已。我並不認為自己比誰更高貴……就算我所做的事能讓你們因此感激,但尊敬並非隻有屈膝服從一種回報方式。”
“這是我自行選擇的,無須由你承擔。”範天瀾說,“不過,我不想和他們一樣叫你術師。”
這種要求不知為何聽起來頗為孩子氣,雲深雖然對他的某些固執無奈,卻還是對他微笑道,“那就叫我老師吧。私下裡的時候,你還可以叫我的名字。”
“……雲深?”
“嗯。”
“雲深。”跪在地上的青年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抬起頭,對雲深說道,“我想請你給我一把劍。”
作者有話要說:沒錯,到了這個時候,範範他還在為稱呼這種東西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