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有後續的種種安排,雲深直到下午才離開伐木場。這個時候,帳篷營地已經差不多都遷走了。人們用木耙將原本用於帳篷之中的最底下那層茅草扒走,然後用細樹枝綁成的掃帚稍作清掃,在露出來的褐色地麵上,範天瀾帶領的兩支小組正在用白色的石灰劃出縱橫交錯的各種線條。
跟隨雲深的那批遺族青年一半去了黎洪負責的磚窯工地,一部分扛著一根圓木,帶著用木頭框架,樹皮指針的巨大方形時鐘自行去尋找合適的地點。隻剩下幾個最為年少的隨著雲深來到範天瀾的身邊。
“可以幫我拿幾樣東西過來嗎?”雲深對身邊那幾個臉上尤帶稚氣的青年笑道。以他現在的身份,他可以用更直接的語氣下達指令,畢竟在這裡沒有人會違逆他的任何要求,但謙和的態度對雲深來說,與其說是習慣,更不如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性格。
隻要雲深離開他的帳篷,就會有人自發為他看守起來。此前是因為子爵一行還沒有離開,現在是防備有些冒失的家夥隨隨便便窺探術師的居所——沒有人聽說過如此不設防的力量天賦者,放置了許多重要事物的地方居然允許普通人直接進入。
這次收到委托來拿東西的幾個遺族青年是第一次見識術師的居所,一進去就好奇地四處張望。作為身份遠遠超脫於眾人的“術師”,雲深能單獨居住在一個班用帳篷裡——加上一個範天瀾,但這些遺族青年所見的景象並不像一個住所。20多平米的空間隻用來休息的話,對兩個人來說是夠了,但這裡還兼具諸如辦公室和圖書室之類的功能,東西雖然不雜亂,卻還是顯得空間逼仄。一張長形的木桌放在帳篷中央,一邊一個同樣簡陋的木製書架,桌麵上擺著一個已經經過完善的沙盤,色彩分明的沙盤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哪裡的模型,沒能參加夜晚會議的幾個半大小夥對這個最有興趣,雖然還謹記著術師的吩咐,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湊了過去。
“咳。”有人咳嗽了一聲。
嚇了一跳的幾個人猛然抬頭,才發現帳篷裡還有彆人存在。遺族的下任祭師鬱金小心地放下手裡的書,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幾個不成熟的同族。他一個大活人就在這裡,這幾個愣頭愣腦的家夥居然完全沒看到一樣。
“術師讓你們來拿這個吧?”他開口道,伸手指向靠在木桌邊的幾根棍狀物,“不要耽誤那位大人的時間。”
沒有受到責備卻還是有些狼狽的幾個人把東西拿走了,一邊回去一邊小聲地交流著。
“祭師可以待在術師的帳篷裡啊。”
“大概是因為他們都是‘師’吧,他拿著的那是‘書’?”
“肯定是的啊,我妹妹被命名的時候偷偷看過,老祭師很寶貝地拿出來的就是差不多的模樣。”
“當祭師真好啊。”
“還不是因為術師對我們很好。”
說出最後那句話的人在同伴的目光下顯得有些不自在,“我說的不對嗎?”
“就是你說得太對了。”有人嘀咕道。
雲深正和範天瀾一起討論隻有他們兩個人才明白的圖紙,跟他在過去工作時一樣,絲毫不知彆人在背後對他的議論。
“在這裡和這裡,需要留出一部分空間,將來要鋪裝管道的時候,可以作為維修入口……”察覺到他需要的東西已經帶來了,雲深停下解說,從那幾位青年的手中接過來一把木柄連接筒狀鐵管的特製工具。
範天瀾也拿了一把在手上,“這是什麼?”
“洛陽鏟。”雲深微笑道,然後拿著這種不起眼的工具走向一個地方。
正在為如何將圓木豎起來而苦苦思索的幾個人有些意外地看著向他們走來的術師,雲深把洛陽鏟遞過去,“你們用這個試試看。”
這是一種很容易上手的工具,加上遺族的力氣,不過幾分鐘,地麵上就被掏出了一個直徑和圓木差不多的洞口,底部用火燒過的圓木被人扶起來,插了進去。一位遺族青年爬上固定好的圓木頂端,掛上用樹枝和茅草做成的雨棚,然後把時鐘固定在它的下方。
雲深站在地麵上,看著在淺白色的鐘麵上一格一格移動的褐色指針,“誤差現在還沒辦法解決……不過,暫時先這樣吧。”
西斜的陽光照在方形時鐘上,給這個計時裝置染上一層柔和的光輝。抬頭注視著這個裝置的黑發青年並不知道,在彆人的眼中,他本身才是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