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奧爾……”格裡爾看著生死未卜的同伴,附近幾位騎士想要靠近去查看格奧爾的情況,卻在數步之外被猛烈的氣流掀開全文。
“利亞德!”
沒有回應,利亞德仍舊半抱著格奧爾站在原地,他身邊的氣流開始變得混亂,飛舞的銀發遮擋了利亞德的表情,隻能看到斷斷續續的閃光出現在他身側,空氣中傳來強烈的不安定感。
“……”連格裡爾也一臉的感到棘手,這種情況不在預料之中,雖然殺掉法聖可能付出的代價大家已經有了準備,但利亞德和格奧爾本應位於死亡梯隊末端……
“失控了。”他緊皺眉頭,被打斷的右手連握劍都極為困難,他轉頭對跟隨在身側的銀騎士命令道,“凱爾西,你去阻止他!”
“是。”跟隨在他身側的銀騎士低聲應道,將盾牌頂在身前,這位一直以麵甲遮蔽麵孔的騎士壓低身體,居然是衝鋒的姿態。
這種看起來有些過度謹慎的姿態是正確的,在比那幾個被掀翻的騎士還要遠的地方,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麵撞上銀騎士的盾牌,將他的衝勢完全擋下,隻有長發和衣袍在風中舞動的利亞德慢慢地轉過頭,從發間露出的淺藍色雙眼看了過來。
那並不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眼神,或者說那是因為靈魂中的野獸被徹底釋放,對這個世界的惡意不再受到壓製而顯得極度冷酷的眼神。
“你是什麼東西。”利亞德說。
銀騎士麵對的壓力驟然增大數倍,即使弓步蹬地,身形高壯的銀騎士仍無法前進一步,一陣由細微變得明顯的摩擦聲從他腳下傳來,銀騎士居然就著這個姿勢被一點點地推了回去。
利亞德似乎是微笑了一下,“給我死吧。”
那股力道一瞬間似乎是鬆懈了,然而下一刻就猛增到無法抵禦的地步,隨著一聲悶響,銀騎士手中的盾牌斜飛上天,無形巨力重重擊中他的胸甲,幾乎將堅固的金屬完全敲凹進去,銀騎士向後飛出,被衝過來的幾位騎士接了下來,即刻解開那塊胸甲查看傷勢的騎士神色嚴峻,另一位騎士抬頭看向氣勢越發驚人的利亞德,“……這個混蛋,他瘋了嗎?!”
“他可從來沒有正常過。”格裡爾苦笑一聲,轉頭對精靈親王說道,“抱歉,殿下,我的同僚出了點問題,我需要您的幫助。”
西梅內斯看了一眼四周,在那些被剛才的場麵所震驚的的青金軍隊圍攻上來之前,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點了點頭,“早點結束。”
利亞德身邊那些閃光已經變成了如同星沙一樣的細密環帶,那是高位法師力量凝結於外的表現,但這種狀況除了說明利亞德的留有相當的餘力,也意味著他進入了完全的攻擊狀態。格裡爾丟開了盾牌,金屬撞擊地麵的聲響將利亞德的注意力帶了過來,肉眼不可見的力量衝擊過來的同時,格裡爾用剩下那隻完好的手將某種東西用力甩了過去。
利亞德已經不屬於神聖法術的力量將格裡爾拋出的球體擊成粉碎,一團幾乎凝結成實體的暗色法紋在衝擊之中急速伸展擴大,繁複精美的紋路吸收了大部分的攻擊性力量,通過某種被精心設計的循環,這些力量在片刻之後被全部返還了回去。
即使有逆轉法紋的緩衝,用身體扛住剩餘力量的格裡爾還是後退了一步,完成了使命的法紋彌散了,麵對被反轉的力量,利亞德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姿勢,他隻開口說了一個字,“滾。”
攻擊因此瞬間消散的那一刻,無聲出現在利亞德身後的精靈親王舉手砍在了利亞德的後頸上。
將昏過去的利亞德丟給蒂塔的騎士,西梅內斯查看了格奧爾的情況,雖然傷情確實如所見的一樣嚴重,背部被燒毀了,一半的肺碳化,大部分的內臟和血管都受到了不可修複的傷害,但某種極其強力的守護法術作用下,這位頑強的騎士居然還留下了一線生機,精靈親王對已經一隻腳踏入冥界的在格奧爾做了些處理,格裡爾認得出來,那是跟精靈假死一樣的手法。
“還沒死。但他剩下的生命力最多隻能支持3天,隻有兩種方法能救他。”他對格裡爾說,“去聖地,或者找到阿爾瑟斯。”
“聖地無論如何趕不及,隻要您給出樹精靈所在的具體地點,隻要不是在大陸的另一端,我們就能夠在3天之內趕到。”
精靈親王站了起來,“那就走吧。”
翼蜥巨大的,鱗片閃爍著金屬色澤的腳爪砰砰砰地踏過崩裂的地麵,連細小的石塊都被震起,位於這些龐然大物前進路線上的人唯有紛紛退避,但擁擠在此地的諸多騎士和衛兵疏散起來並不容易,即使躲開了那些巨爪的踐踏,也有不少人被隨著翼蜥晃動的身體而左右擺動的黑色鞭尾抽倒。
超過翼蜥整體身長的黑色膜翅呼啦一聲展開,狂風卷起,乘座周邊的法紋被注入能量後升起了無色的護罩,隔絕了強風對騎手和乘客的侵襲,聞名於中洲的強力飛行獸一頭一頭地越過王宮周圍的低矮建築,將一地的屍體和狼藉留在了腳下。
半個月之後,蒂塔騎士團與精靈以不到50人的戰力擊敗法聖,28人生還的戰績,和總計7位高級法師歿身此役,青金國王重傷,部分青金大臣和貴族當場身死的傳聞將擴散至中洲大部分國家,引起部分人心的震蕩,甚至改變某些僵持的局麵。但這一切現在仍未發生,陰沉的天空下,五頭翼蜥正破風前行。
座椅都被臨時拆除,專用的防護法術也被棄置,這些冗餘之物都被丟了下去,為了騰出更大的空間以安置傷員,即便如此,要容納六個人也顯得空間相當拮據。精靈親王一人就撐起了空間足夠的防護術,在沒有絲毫平穩和舒適可言的翼蜥背上,三位重傷員隻能靠他的力量就這樣浮在空中。
真是充沛的力量。格裡爾看著西梅內斯解下隨身攜帶的水囊,倒出來自森林聖地的泉水。他對這位親王的了解僅限於他是在森林百年封印期唯一的新生代,名義上是親王,卻無論姓氏和外貌都與已知的精靈王族毫無共通之處,身為駐守森林外圍的守護者,這位親王處理冒犯者的手段可謂相當“堅決”,得知是由他帶隊前來尋回樹精靈之時,連蘭斯王子都不得不謹慎對待。
那柄金色的長劍令人印象深刻,這位親王在戰鬥中的表現與其說確實不負他的守護之名,倒不如說實在像一個久經考驗的戰士……
從不知何種材料製成的袋口傾瀉而出的泉水違背了常理,清澈的水流凝滯在空中,並且開始緩慢地移動擴散。親王移開水袋,最後從中倒出了三枚翡翠色的美麗葉片,芬芳的生命氣息在那枚綠葉出現的一霎就彌漫到整個空間中,護罩能夠抵擋寒風卻不能阻隔寒氣,這些綠葉卻像把森林的春天帶了進來。
“愈傷之葉?”
“這隻是精靈木上的葉片,愈傷之葉隻有樹精靈才能產生。”親王說,他拿著這張葉子走到傷勢最重的精靈身邊,守護在旁的精靈將這位精靈失去的肢體捧了起來,親王將兩枚精靈木葉揉成綠色的漿液,滴在斷肢的接口上,接下來的一枚他用在了腰部被風刃切開的的精靈身上。
重傷那兩位精靈的傷口幾乎是以看得見的速度愈合了,格裡爾看了一眼格奧爾背後那個可怕的空洞,終究還是保持了沉默。
“樹精靈一年之內隻能產生兩枚愈傷之葉,阿爾瑟斯的上一枚已經給了紫銅的格蘭迪斯,你們要做好準備。”
“他身為騎士,應當早已有了為信念或者至重之人而犧牲的覺悟。”格裡爾說。
“他的意識已經快要消散了,有什麼覺悟都無所謂,關鍵在於另一個人。”
“……”格裡爾無奈地歎了口氣,雖然利亞德已經昏了過去,但他總不可能一直昏下去,“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我會做決定的。”
於是這個話題到此為止,而由聖地的賜福之泉構成的水鏡也終於合上了最後一個缺口,精靈親王割破了自己的指尖,伸手在它光滑無波的,透明得近乎空氣的平麵上劃了個十字,金色的暈光沿著十字擴散,鏡麵上慢慢浮現出了圖像。
首先出現的是一張非常無邪的幼兒的圓臉,他微微側著腦袋,用可愛的新葉色大眼看著這邊。
“阿爾蘭德。”
就像聽到了西梅內斯的聲音,這位樹精靈又湊近了一點,甚至能夠從他明亮的雙瞳中看見親王的身影,光滑的綠色短發從他鼓鼓的臉頰邊垂下,隻差一點點就觸及水麵,在他想要伸出白白的小爪子朝這邊伸過來的時候,有人從後麵伸手過來把他提了起來,然後托在手上。
將未成年的樹精靈抱起來的女性令人幾乎無法移開視線,深青色的長發如同流水滑下她纖細的肩膀,精美的額飾下,那雙翡翠色雙眼每一次睫毛的顫動都能令凡人心悸,但容貌的美麗隻是外在,這位成年的女性樹精靈氣質極其高貴,與索拉利斯侯華麗而鋒銳的風格不同,這位精靈身具的是超過絕大多數人類王者的沉靜的威嚴,不過被她抱在手上的幼年樹精靈那軟綿綿的樣子給她過於完美的形象有了溫情和柔軟的氣息全文。
在見到這位女性精靈的那一刻,格裡爾的神色也變得凜然,他雖然從未見過這位陛下,但有些存在完全是第一眼就能夠認出來的。
麵對隻是靜靜地看著這邊的精靈王,西梅內斯的神色也稍稍有了變化,“王。”
鏡像對麵的女性精靈王對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抱著樹精靈側過身,一汪純淨美麗的泉水在她身後現出,畫麵也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越過白色的石階,來到被晶瑩的沙粒和幽綠的精靈木所圍繞的泉水邊。
新的畫麵在泉水中生成,先是一座巨大的如同水晶砌成的品形建築,白雪覆蓋在它鋸齒形的穹頂上,但沿著有水流動的凹線附近的間隙望下去,仍可在一閃而過的影像中窺見底下成片蓬勃的綠意,景象瞬即轉移到了彆處,另一位樹精靈出現了。毛茸茸的小衣服把他裹得像個白球球,即使隔著兩層畫麵,仍然能夠看出來這個孩子的狀態相當不錯,至少那張看起來就觸感絕佳的圓嘟嘟臉頰完全不比他的兄弟差。
他現在過得很好麼。格裡爾苦中作樂地想,這副又肥又嫩的小模樣,一看就知道口感不錯。
西梅內斯的視線從阿爾瑟斯的頭頂移到他的身上,這個孩子的穿著和身邊隱現的環境說明他似乎正待在一個溫暖舒適的地方,兩隻小手抓著一個明黃色的不明物體,脖子上係著圍兜兜的樹精靈抬起了嫩嫩的臉頰,天真無辜的嫩綠色大眼不知在看什麼地方。
然後一雙手進入了西梅內斯的視線。那是一雙屬於男性的,卻不能說不好看的手,骨節內斂,手指修長,握著刀具的動作也很靈活,色澤豔麗的圓形水果在他手下被一圈圈地削去表皮,露出底下淺黃色的果肉,那雙手剛把連成一線的果皮拿開,樹精靈就湊了過來。刀子幾乎是立即就避開了,樹精靈一口啃上了水果。
水鏡破裂,化為無數水珠紛落,精靈親王沉吟不語,格裡爾苦笑了一下,能夠在冬季庇護植物生長的水晶宮他不曾見過,但是最後出現的那雙手上佩戴的某樣飾物,他卻是印象深刻得很,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情況,此時照顧著樹精靈的人隻有那一位了。
“抱歉,殿下,那位遠東術師所在的領域我是無法進入的,我的同伴恐怕隻能交給您了。”
雲深購入新一批有關書籍的時候,恰好是新曆新年,因為書的數量不少,那位西安的賣家就在雲深的要求下通過物流同時捎來了幾箱品相不錯的蘋果。雲深的本意是拿來作為那些孩子學習進步的獎勵,但有了樹精靈這個蔬果消耗大戶之後,這些水果就變成了深得這位客人喜愛的甜美點心。
不過剛才的行為還是太危險了,樹精靈平時並不好動,動起來就有點驚人,從床的那一頭到這一頭,這孩子爬過來的時候雲深沒有聽到絲毫動靜。那隻來不及分瓣的蘋果暫時也隻有讓樹精靈就這麼捧著,雲深起身把這把小刀收好——他曾經想用自己那把龍牙匕首完成這件事,不過那把平素看起來鋒利無比的武器在這件任務上的表現非常不力,雲深才將刀刃碰上果皮,它就非常果斷地鈍化了。
擦拭刀刃的時候雲深感到左手食指指尖有些刺癢,才發現是剛才避讓的時候不慎割破了皮膚。一線血絲滲了出來,他自己並不在意,這種小傷口隨便用創可貼裹裹就好了,漂浮在空氣中那絲極其細微的血味卻讓樹精靈抬起了頭。
雲深回過頭,隻見樹精靈兩隻肉窩窩的小手把跟能擋住他大半張臉的大蘋果抱在圍兜前,一臉的嚴肅。
……一般來說,幼兒做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意味著該換尿布了,但樹精靈畢竟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樣,雲深隻是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那根綠色的小天線又慢慢升了起來,這是在緊張……?
顯然事實並非如此,兩隻小手都攥起來——但蘋果還是沒放下——的樹精靈一副非常努力的模樣,在雲深也忍不住想跟他說做什麼都好,慢慢來沒關係的時候,那根綠色的毛毛左右搖曳著,慢慢長出了一樣閃閃發光的東西。
淡綠色的,近乎完全透明的葉片。
這張小小的葉子把樹精靈的綠毛壓出了一個弧度,他仰起臉,兩隻小手夠呀夠地地想把那張葉子拿下來,不過他肥肥短短的小胳膊讓這個場麵顯得有些杯具,雲深彎腰接住那隻滾下來的大蘋果,另一手繞到後麵扶住眼看就要往後栽倒的樹精靈,終於讓他把那張葉子揪住了。
葉子掉下來之後那根綠毛毛就趴了回去,樹精靈抬臉把抓著這張葉子的小拳頭遞到了雲深麵前。
沒想到能收到禮物的雲深伸出了手,輕輕落到他攤開的手心上的葉片質感並不像植物,那是溫潤的,甚至算得上堅硬的,看起來精致而惹人憐愛,但從接住它的那一刻雲深指上的傷口就消失無蹤來看,這不是什麼簡單的饋贈。
在雲深尋找能夠保存這枚葉片的容器的時候,範天瀾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是來向雲深報告一件事的。
“前膛和後膛兩門試行火炮都已準備就緒。”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也是有看評論的!雖然經常延遲(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