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絲質繃帶一圈圈地解了下來,描繪在白皙皮膚上的繁複法紋逐漸消退,暗紅色的睫毛輕顫著,蘭斯皇子慢慢睜開了眼睛全文。
那是一雙宛如血之沉澱,深紅接近黑色的雙眸。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從側旁伸來,扶起他的麵孔。
“看起來還不錯麼。”索拉利斯低頭注視那雙眼睛,淡淡地說。
站在他們對麵,身披皮裘的褐發女性用打開一半的扇子掩住半邊麵孔,笑道,“畢竟是被稱為奇跡之手的男人啊,這雙魔瞳果然很適合您呢,殿下。”
“不愧是肯塔爾·曼德拉,連錫安的帝國法師協會總會也不願放手的天才。移植完全成功了。”
蘭斯皇子說,然後將視線轉移到周圍,當那對深紅的眼珠轉動之時,仿佛有種看不見的東西也隨之而行,“很新奇的視野。”
“以您的力量,應該無需多長時間就能適應它的存在了。”褐發女子說,緩緩收起扇子,執扇在左肩輕輕一點,躬身行禮,“我會將這個喜訊告知肯塔爾,他一定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所以請容許我先告退吧,殿下?”
“您造訪駐地還不夠一日就匆匆離開,彆的貴族會嘲笑我身為帝國皇子卻不懂待客之道的,至少要讓我略儘地主之誼吧,伊利妲小姐。”蘭斯皇子微微一笑,說道。他的態度可謂彬彬有禮,端正俊秀的麵孔也容易令人心生好感,但最後的束縛解開之後,當他用那雙眼睛看向誰的時候,被注目的人會從心底感到一陣戰栗。
多次涉入禁區以實現種種構想的肯塔爾被人私底下稱之為瘋子,而這位素來行事低調的第二皇子也不逞多讓呢。
“能夠得到您的青睞本該是我的榮幸,”伊利妲笑道說,她的表情完全沒有泄露絲毫心中所想,“不過非常遺憾地,因為路上發生的一些小意外的耽擱,日期已逼近我與父親約定的歸程之日。殿下所需的最後一批法石既然已經安全運達,我的使命也應該到此結束了。”
“這確實是個遺憾,”蘭斯皇子說,“聽聞最近數年有幾支盜匪活躍在各國邊境上,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請讓我安排一支騎士護送您歸國。”
“感謝您的體貼,不過我希望能借這段旅途好好鍛煉家族的護衛,”伊利妲柔聲說,“而且有兩位中級法師與我同行,我隻是一個柔弱的女性,應該不會有人對我太過為難的。”
柔弱——隻看外表的話,可能是,阿奎那家的毒蜘蛛之名雖然不像魔血狂花這樣彰顯於外,但隻要是對她有所了解的人,絕不會將這個詞語用在她身上。
“那麼我就祝您路途順利吧。”蘭斯皇子說,“請代我向阿奎那伯爵問好,以及對他致以誠摯的歉意。”
“您是說吉斯瑪爾之事?”伊利妲輕歎一聲,“身為一位獨立在外修行的奧術師,無論她自己還是我們,都對最糟糕的結局有所準備,失去這位家人令人非常難過,但這並不是您的錯。”
“如果不受我的部下慫恿,她就不會因一場冒險而失去生命。對術士家族來說,每一位能將血脈傳承下去的女性都是珍貴的。”蘭斯說。
“不必擔心,”伊利妲說,“阿奎那家族的傳承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遺憾已經造成,再如何痛惜也無法挽回,”蘭斯皇子側頭招來侍者,讓他將一個裝飾精美的木匣送到伊利妲麵前,“吉斯瑪爾小姐的遺體我已照術士的傳統火化,這是她留下的遺物。”
伊利妲接了過來,在觸碰這個匣子之前,她已經感覺到了空氣中力量的波動,現在它在她的手上,那種奇妙的感覺變得更為明顯。
被打開的匣子裡裝的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遺物,而是五個身上密密麻麻地鐫刻著細密法紋的人形土偶。
“古巨偶……”伊利妲輕聲說。
從裂隙之戰到大陸戰爭,一百多年中中洲的力量天賦者創造了許多威力巨大的法術和奧術,古巨偶就屬於其中一類,掌握著製造這種能摧毀一座城市的強力傀儡的諾克爾家族已經在大陸戰爭中覆滅,連可供研究的巨偶也沒有留下一件。
“這是吉斯瑪爾在那個秘境中得到的,”蘭斯皇子說,“在她遭遇不幸之後,這些巨偶應當歸於阿奎那家族。”
伊利妲合上了蓋子,“您真是太慷慨了,殿下全文。”
“這是你們應得的。”蘭斯皇子說,“實際上,我的部下在那個秘境中也得到了一樣東西。”
“封禁之書。”他說。
伊利妲挑起眉,封禁之書是裂隙之戰的阿圖瓦大師留下的唯一著作,是法師和奧術師學徒們必須的入門教材,但流傳於世的隻有第一卷《牢籠》,真正凝集了阿圖瓦大師經驗精華的第二卷《高牆》和第三卷《圍場》被嚴格保管在法師協會的高層之中,能被蘭斯皇子特意提及的,恐怕隻有傳說中隻留世三部,其中兩部被焚毀的第四卷。
“那本封禁之書,指的是<虛界>?”
“至少看起來是的,”蘭斯皇子微笑道,“我曾聽說肯塔爾對此書非常向往。”
“他對所有的老東西都很向往。”伊利妲說,“您告訴我這部封禁之書的存在,是希望我那位可憐的未婚夫像看見骨頭的狗一樣向您奔來麼?”
“作為您的未婚夫,我想肯塔爾會更樂意您將這份熱情稱之為‘對真理的永恒追求’。”蘭斯皇子說。
“他的姿態還配不上這種稱呼,”伊利妲說,“好吧,身為一個愛他的女人,我不會故意對他隱瞞,不久之前他才用一雙魔瞳償還了對您的虧欠,如果這真的是世上唯一的一部<空中樓閣>,那就不是無需付出任何代價就得到的東西,不知道您接下來又準備如何奴役他呢?”
蘭斯皇子微微一笑,“伊利妲小姐,請您幫我轉告他,除了這部封禁之書,我還發現了一個至今仍舊存在的‘虛界’。”
嗒嗒嗒的皮靴叩擊石板的腳步聲在走廊中回響,流動的空氣拂動著伊利妲的秀發,在行至一個拐角時,她定住了腳步。無聲跟隨在她身後的人也停了下來。
“克裡斯蒂娜。”
“我的名字是索拉利斯·亭奧弗涅,莉莉。”金發的美麗團長說。
“我實在無法理解錫安伯母的想法,她為什麼一定要讓你繼承那個男人的名字?難道她在拋棄他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愛情?”伊利妲轉過頭,看著與自己有雖然稀少,卻無可置疑的血緣關係的女騎士。
“當然不是,”索拉利斯微微一笑,“這隻是一個賭局的結果而已。雖然聽起來很有些無聊,但身為這兩個人的後代,我有為他們完成這個賭局的義務。”
“我真弄不清你們的想法。”伊利妲說,“最後是錫安伯母贏了?”
“是啊。”
“她總是勝利者。雖然我覺得像她這樣的女人很可怕,你也很可怕。”伊利妲說,“但最可怕的是你選擇的效忠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