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端的世界,範天瀾的莫名高熱已經持續了七天。
塔克拉提著一桶冰塊走進病房,天氣炎熱,冰塊從地窖中取出到醫務室這段距離,走來不過數分鐘就已經融化了不少。他將冰桶放在床邊,看著護理手腳麻利地裝好冰袋,將範天瀾額上已經快要變成常溫的水袋拿下換上,他赤手從冰桶中抓起一顆碎冰放在範天瀾光裸的胸膛上。
冰塊幾乎是滋滋作響地融化了。
黑發的少女幾乎是惱怒地瞪了塔克拉一眼,迅速用布巾將範天瀾身上的水漬擦乾,然後用身體隔開了他。
“嘖。”塔克拉的眉皺了起來,不是因為護理的女孩子對他的態度,而是連他都知道,再這樣下去就不妙了。
在幾天前,他還能用一種類似於新奇的態度來看待這件事,平時看起來跟怪物一樣的家夥居然倒下了,這是大多數人都沒有想過的。正明藥師原先以為是範天瀾背後的傷口在最近濕熱的天氣下發炎了,然而那些看起來有些可怖的大麵積割傷不過三天就收口結痂,在兩天前,連結痂都已脫落,新的皮膚完好正常地長回來了,範天瀾身上的高熱仍然沒有任何退去的跡象,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正明藥師看溫度計的臉色一次比一次嚴峻,精靈也過來看了幾次,同樣沒有應對的方法。
因為連那個叫做墨拉維亞的男人也是相同的狀況。
據說那個行為怪異的美麗男人是自小孤兒的範天瀾的某個親戚——美麗這個詞用在男人身上非常奇怪,對那種長相和氣質連塔克拉也沒有更合適的形容。雖然一個是黑發黑眼一個是銀發金眸,不過跟遺族通婚的後代都都會繼承這個特征,雖說長相沒有相似的地方,那種身高和同樣非同一般的長相也能看出相近的屬性,何況連無名高熱都是同一時刻發作。
與範天瀾相比,墨拉維亞那邊的病情更為嚴重。在測過一次體溫之後,正明藥師就沒有向術師之外的任何人提及相關數字,而且他所在的地方也由那名精靈看護,常人不能靠近。塔克拉和預備隊的所有人對此都不太關心。不管長得多麼漂亮,那都是一個一來就給他們帶來一堆麻煩的陌生人,範天瀾的異狀顯然與之相關,即使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有些和塔克拉一樣留念嘲笑的想法,如今也已經隻剩下憂心。
普通人高燒超過三天就會極為危險,範天瀾承受的已經遠遠超過了極限,無論有多麼強悍的體質打底,這樣繼續下去隻會有一個結果。然而正明藥師對此束手無策,所以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雲深身上。
除了每天查看範天瀾的情況之外,雲深沒有對治療提過任何意見。
“我無能為力,閣下。”精靈對雲深說,“他們是我們完全不了解的生命,這是在他們相見之後才發生的,但如您所說,他們幾乎沒有直接接觸,以我們的常識來說無論如何都不該發生這種狀況,所以連起因都無法確定,也許這隻是他們自身的變化,或者……”
“或者什麼?”雲深問。
精靈沉默。
“所以你我都不能確定。”雲深說,然後站了起來,“我會儘最大的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然後……您會做什麼?”
“做一個決定,”雲深說,“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否正確。”
精靈看著他,術師的這段話有些語焉不詳,這位年輕又強大得出奇的術師臉上的神情仍然是平靜的,但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黑瞳中有種讓人不能輕視的東西。
“我已經竭儘所能,”精靈說,“所以接下來的事,就隻能交給您了。”
第八天如過去的每一天那樣到來,雲深睜開了眼睛。
在清晨來到的雲深讓醫務室負責護理的女孩子們感到既意外又慌亂,“術……術師?我們去叫藥師過來!”
“不用了。”雲深說著走到病床前,伸手探了探床上那名青年的額頭,仍然是燙人的觸感。
“對不起,術師,他還是沒退燒……”
“不是你們的錯。”雲深說,“不過能不能請你們先出去?對了,順便把門帶上。”
“好的,術師。”女孩子們沒有問他要做什麼就乖乖地離開了病房,門也關上了。
雲深看著仍然昏迷不醒的範天瀾,他輕輕歎了口氣,彎腰下去,拿開了冰袋和他身邊用於降溫的各種物品,隻剩下病床上意識不清的俊美青年。
“抱歉,天瀾,”他苦笑一下,“好像隻有這個辦法了。”
他單膝跪到床邊,一手解開胸前襯衫的扣子,然後將範天瀾的頭托起來,放到腿上,他將右手按在心口上,低聲說了一句“生命分享”,自他離開時空管理局的領域之後就盤踞在他心臟和附近血管中那些微小的顆粒回應了這句指令,向著他掌心下的皮膚聚攏過去,不久之後凝聚成了一顆直徑不大色澤瑩透的藍色圓珠。雲深將這顆珠子含進嘴裡,抬起範天瀾的下巴,低頭湊了過去。
柔軟的舌尖推開微啟的灼熱唇齒,將藍色的珠子送了進去。
在在暗沉蒙昧的一片混沌之中,仿佛有不知何處而來的狂風吹襲,一朵小小的火焰搖曳在熄滅之間,然後有發出淡淡熒光的無數光點從黑暗中浮現出來,靜靜地環繞到那朵小小的火焰周邊。
風停了。
範天瀾睜開眼睛,對上近在眼前的雲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