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中怒氣點的藥師臉色一變,斯卡垂下視線看著他,也許是情緒的關係,藥師的眸色似乎比平常更鮮明,泉水打濕了他的白發,貼在被完全浸透的白衣上,一滴水珠沿著他的發梢落下,斯卡的視線追隨著它的軌跡,從比狼人柔和得多的臉頰輪廓,白皙的脖子,一直落到鎖骨上。
他忽然覺得牙根發癢。
但在他本能地一口啃過去之前,藥師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將他整個腦袋都向後推去。
“……!”斯卡咬到了舌頭,頓時一嘴血味,在他嘶地抽氣的時候,藥師推開他,趟著水走到了溫泉的另一邊,接著又走了回來。看到他手裡的東西,斯卡臉色大變。
“你用不著這樣吧?!”
“我差點忘了,現在都十二月了。”藥師說,“好了,給我過來。”
斯卡轉頭就要上岸,藥師拿著藥瓶在他背後眯起了眼睛。
在部落等了兩天的伯斯再見到自己的族長時,對方雖然氣色不錯,心情卻似乎相當地差。他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轉向藥師,這位他最尊敬的人類卻隻是給他一個微笑,然後就走開了。
雖然狼人和普通人類一樣沒有繁衍的限製,但每年總有幾個月他們的氣血會特彆旺盛。藥師自青年時代起每年都會給斯卡調養,畢竟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曆傷害的不止是斯卡的尊嚴,還有他的身體,尤其在他失去理智地將大薩滿活活撕碎,其追隨者也屠殺殆儘之後,強行透支的身體也到了崩潰邊緣,而躺下去不到五天,他又爬起來重掌了族長之位。
那段時間對藥師而言也是完全不愉快的,作為一名被現任族長特許追隨的人類,他受到了不少非難,而且沒有多少自保的手段。所幸的是斯卡挺了下來,而他用了七年時間才補好斯卡所受的暗傷,在那之後,他每年都會根據斯卡的身體狀況選擇藥方,在同齡的狼人們體力和精力都開始下滑,外貌也不可抑止地呈現出老態的時候,斯卡看起來幾乎沒有改變。
所以一點禁欲的副作用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壞事。
斯卡扶著腦袋聽完了伯斯的話,那股藥味還在他的腦子裡縈繞不去,嘴裡已經沒什麼了,但回想起來還是讓他惡心得可以。
“人類那邊怎麼說?”他皺著眉頭問。
“我們也是剛知道的消息,”伯斯說,“不知術師會如何決定。”
“黑發術師不會把他們送回來,”斯卡嘖了一聲,“麻煩的是我們。”
實際在消息傳開的當天下午,就有人找上了藥師。看著那名抱著孩子向他哀求的狼人婦女,藥師花了一點時間才弄明白他和斯卡不在的這兩天發生了什麼。那些在人類聚居地求學的狼人少年們回來了,對他們的家庭和家族來說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而少年們在那邊的經曆也讓許多成年狼人非常在意,術師統治下的人類過的是多麼豐裕的生活,大多數狼人多少都聽說過了,但有些細節,隻有真正生活過的人才會去注意。在那些少年的家庭中,父兄輩關注的是人類的武器,生活規律和術師的禁忌,另一半的女性們在意的則是更為細致的東西,術師對待女性的態度她們不能評論,但那位神秘而強大的黑發術師對老人,婦女和孩子的關照卻是真實的,尤其是對孩子。
加上在路上的時間,少年們在部落隻能居留一天左右,第二天離開的時候,至少一半的人將所有能留下的都留給了自己的家人——因為族長和藥師的乾涉,有一多半的狼人少年都來自不富足的遠支家族,也帶上了親人的祝福和一些部落的特產。問題就出在這裡。有人把不該帶的帶過去了。
被宿舍的管理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有兩個年齡不足一歲的孩子進入了人類聚居地,其中一個還是女嬰。
藥師來不及斥責他們這種做法的愚蠢,每年九月都是狼人部落集中生育的時候,他們的孩子比人類的嬰兒要強壯一些,照顧方式卻堪稱簡單粗暴,每年冬季疾病多發的時候都有孩子夭折,即使藥師會為那些病弱的孩子診治並且教他們的父母如何熬煮藥草,此類情況仍然不少見,而且還有彆的原因……藥師隻能轉頭去找斯卡。
看著被抱在同為宿管的中年女性懷裡臉色通紅聲音虛弱的狼人小嬰兒和一旁神情糾結的狼人少年,萊爾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下巴。
就這麼裹了塞在包裹裡帶過來,這兩個孩子沒死真是命大。稍大的那名女嬰據說家族太大子女太多而被疏於照顧,另一個則是狼人和人類的混血兒,將他們帶過來的那兩名不知該說是天真還是魯莽的兄長理由是,既然獸親都能與那些預備騎士同住,他們把自己吃的東西勻出來一些養活自己的弟妹也是沒有問題的,何況每天都有人要到育嬰室輪值,隻要交換排班,要拿到作為實物報酬的奶類也不是問題,這又不在規定的違紀範圍之內。
唯一的問題,萊爾想,大概就是術師不可能認可把孩子當動物養這種事吧。
接到通知的醫療室很快就有人過來把兩個嬰兒帶走了,萊爾用自己的權力將兩名狼人少年關了禁閉,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隻能詢問術師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術師並不特彆在意這件事。
“術師,這個先例一旦開了,以後的……”
“不要緊。”術師說,“我會讓他們做好準備的,不久之後我們就要麵對更多的類似情況了。”
萊爾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術師對他微微一笑,“我打算讓計劃進展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