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摩爾覺得對方應該是在說一件可能很嚴重的事,畢竟這名青年的力量完全與他的容貌成正比,比如他現在坐著的巨石就是他自己弄上來的,在他自己承認之前,沒有人知道這塊石頭為什麼突然就冒了出來,問題是他不確定這些話所指的對象……等等,修摩爾忽然覺得有點驚悚。
力量完全與容貌成正比,親屬關係,“如果他不小心做了什麼”,“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感到高興的”,在這個聚居地之中,符合這些條件的,就隻有——
“與那位術師相關?”他皺眉問。
墨拉維亞沒有回答修摩爾的問題,他的目光穿透熹微的晨光,耳朵也接收到了那陣他熟悉的腳步節奏,他回頭對修摩爾禮貌一笑,“當然,目前還不用擔心,他現在能很好地控製自己。”他真是不知道他兒子之前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你的樂觀從何而來。”修摩爾說,“如果你所說的狀況與遠東術師相關,那位青年如今身份貴重,任何隱藏的危險都是不應被許可的。我不清楚你所指的是家族遺傳的疾病還是其他,我想問的是,你是否打算向那位術師申明此事?”
墨拉維亞平靜地看著他,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你就一直在觀察我。”他說,“是因為你的那把劍?”
修摩爾蹙額,對方似乎是想轉移話題,但這個問題,“這本該是我想要向你詢問的,不過——”
“它記得我。”墨拉維亞說。
修摩爾盯著他,在他從獸皇宮殿將它帶走之前,他確信至少在百年之內這柄意義重大的長劍從未離開過它的石座,初次見麵開始,他就知道這名外表不過二十多歲的青年恐怕比那位精靈的血脈更遠離人類,和術師那種格格不入於現實的氣質不同,墨拉維亞身上偶爾流露出來的東西,竟然會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寒意。
“為什麼?”他問。
“因為有靈魂刻印的武器那時候還是非常罕見的,”墨拉維亞略微回憶了一下,“我撿到它,也曾經試著想在上麵留下點什麼,結果差點讓它變成碎片,不過我的兄長隨後修複了這把劍。”
所有知悉相關曆史的人都知道,獸人帝國的初代皇帝薩莫爾犧牲在裂隙彼端的戰場上,人類的皇帝隻帶回了他的長劍,從這柄長劍作為帝位象征回到拉塞爾達的王宮,無論圍繞著它發生過什麼,它始終不曾離開過獸人帝國的領土,在他手上,他也從未找到它受過致命傷害的記錄。或者這名銀發青年在說謊,或者是他的能力不夠發現更深處的事實。
“在裂隙?”他用儘力冷靜的聲音問。
“那是你們的說法,”墨拉維亞說,他看著修摩爾的表情,用一種幾乎是無辜的語氣問,“這把劍更適合你的力量,它的前任主人和你有關係嗎?”
修摩爾是第一次感到這具身體和自己的靈魂是如此契合,太陽穴鼓動著,血液壓迫著喉管,讓他的聲音簡直要和心臟一起失序,“……你見過他?”
“屍體……但靈魂保留了下來。”墨拉維亞說,“我隻見過他的那種形態,那是一名黑發藍眼的狼人,血脈純正的魔狼,他的實力在他的種族中應該算是不錯,我不太清楚他為什麼會站在中州世界的立場上和自己的種族戰鬥,還死得有些淒慘。”
修摩爾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的兄長認為他身上有些值得尊重的東西,何況他的意誌是如此強烈,所以他強化了他的靈魂,把他送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墨拉維亞說,側著腦袋回憶了一下,“不知道經過兩百多年,他屬於人的部分還剩下多少,也許差不多磨光了?畢竟,看守大封印,那不算是簡單的工作。”
一直以乾練從容姿態示人的狼人終於失態了,他一手抓著冰皇劍,另一手緊握成拳,沒有一種語言能描述他此刻受到的衝擊,有一個聲音在說不對,這是謊言!他相信薩莫爾已經在兩百年前死去,靈魂永存樂土,也絕對不會相信一個來曆不明的人胡亂編造的東西!但在腦子那些嘈雜得讓他連思考都難以為繼的聲響中,還有一個聲音冰河一般潛流而過,麻木他的神經,它在輕聲說:那才是他的選擇。即使生不如死,即使在漫長的歲月中被一點點消磨人性,如果是他能做到的,他就不會猶豫。
而且你不覺得高興嗎?在放棄所有希望,隻留下回憶之後?
許久之後,修摩爾才啞聲道:“……你能證明嗎?”
“我現在還在這裡,就是證據。”墨拉維亞看著他的神情,神情平淡,“連我都回不去了,他們做得不錯吧?”
“你的身份,”修摩爾低聲問,“不是裂隙魔族?”
“你可以向那位術師尋求答案,”墨拉維亞豎起了食指,“我把這個秘密交給了他,就不會再說一個字。”
“但你向我說了彆的東西,”修摩爾說,“你我之間毫無交情和利益,為什麼?”
“因為我心情不好。”墨拉維亞笑了笑,與那張超脫性彆的麵孔平常的表情相反,這是一個居高臨下,冷酷而惡意的笑容。
那個孩子最近表現出來的東西,讓他想起了一些讓人很不愉快的記憶。和他期望的相反,這個孩子與兄長的相似之處極少,反倒是是那位術師……除了性格顯得不夠堅決。墨拉維亞挺喜歡他,那個孩子和術師的關係很好,墨拉維亞知道即使特意去找,這個世界也未必有幾個人能如這位術師一樣成為龍族完美的啟蒙者,在發掘自己的力量之前,完全可以用工具和手段的方式獲得好的結果,同時又教他們控製自己,不受暴力和欲望蒙蔽身心,簡直再理想不過。後來墨拉維亞才感到有些不對。
不知是否因為那份無法解釋的類同血脈,即使那個孩子不像他小時候那樣熱情活潑,墨拉維亞還是從那些細微的表現聯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痛苦至極的成年之前,他也一樣地喜歡留在兄長身旁,在他身邊的時候,自己的胃口總是特彆好,精力也尤其旺盛,無論叼著兄長的翅尖還是尾稍,他都能自得其樂一天。當時他們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直到後來。
作者有話要說: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下,等而下之……今天木有奇跡,明天也隻能保一……但那個一是肯定能保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