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中年遺族說,抬手指向一邊,“你們這些人……”
布拉蘭看向他。
“……沒什麼事就來幫一把。這樣也快一點。”
機械在背後發出轟響,震動從身下的船體傳來,明輪卷揚水花,微翹的船頭破開波流,水風迎麵勁拂,連人的思緒也隨風遠揚,這種體驗布拉蘭還是第一次感受。後麵拖船上的族人並沒有特彆不適應,他又看向眼前寬緩遠長的河麵,又想起了那座碼頭,還有礦山之中那些未曾謀麵的存在。獸人帝國內部並不流通銅幣,青銅武器隻有一些偏遠窮困的部落還在使用,布拉蘭知道術師對這種金屬的需求量卻非常大,這個碼頭一看就是計劃長久使用的,而且留下了充分的擴張餘地,製造的船隻更是又大又耐用,最重要的是,除了屬於他們狼人的銅礦,那裡離當初撒謝爾和撒希爾約定要建立的中途點也不遠。
隻要他們輸了戰爭,這一切就會被雜樹荒草重新覆蓋,毫無作用。但如果他們勝利了……布拉蘭想到撒謝爾已經比往年超出六倍,卻仍嫌不足夠的對鹽的需求,狼人不可能把鹽當飯吃,所以真正使用了它們的隻有人類。被那位黑發術師的力量侵入的地方,人類的根須也隨之紮入,越來越深,越來越廣,也越來越強大。
他隱約感覺到了一種未來,那似乎有些可怕,可怕得讓他全身的血液都想要愉快熱烈地奔流起來——
布拉蘭帶著不自知的變態笑容站在船頭,他身後的眾多狼人齊齊抱頭縮得像一船灰色的小鳥。
但對這支不在計劃內,由也算同生共死過的同伴帶領的援軍,斯卡完全沒有一點感動。
“就這點人,現在才來,你們來收屍的?”
布拉蘭泰然自若地在他麵前坐下,“我聽說你們現在吃得不錯。”
人類聚居地非常體貼地讓出船位把撒希爾的狼人送到了撒謝爾,雖然他們一貫表現大方,但還不至於連這支隊伍的夥食也要供應。斯卡不由想他們真是多事,讓他們來遲幾天,還能少吃幾天的糧食,有那個術師在,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需要算計開支的時候了。
“算了,”他眯著眼睛看向對麵的狼人,“這裡剛好缺乾活的。”
“有多缺?”
“我們沒有奴隸……”斯卡說。“一個都不剩了。”
布拉蘭神色一動,不是為斯卡字麵上的意思,而是在那背後的含義,“遠東術師?他的胃口真不小……還是隻是為了這次戰爭?”
“一次用彆人的人命填自己的勝利……”斯卡嘴角微嘲,“那是人類的力量天賦者,不是遠東術師。”
布拉蘭笑了笑,“你這麼說,就像他不是人類一樣。”
那位來自異鄉的黑發術師自出現至今,對撒謝爾產生的影響已經達到了令人吃驚的程度,而撒謝爾因他發生的改變,恐怕也超過了過去一百年的總和。布拉蘭與這位年輕的術師接觸不多,外表上,那個人從容貌到神情姿態都不會讓人感覺到任何壓迫,他的眼神專注,語調溫和,雖然容姿也令人印象深刻,卻遠不如他身邊那名每一個關節都蘊含著致人死地的力量的年輕遺族感覺鮮明,而且血劍對他幾乎沒有反應,簡直像麵對一個毫無能力的普通人。
但他又確確實實是一名非凡的力量天賦者,而且是這個世界上稀少到有如奇跡一般的“法眷者”。
“他什麼時候在我麵前哭一次,我就認為他是。”斯卡說。
“……”布拉蘭眼神微妙地看著他。
斯卡眼神放空地想象了片刻,忽然全身一僵,像是要把某些可怕的東西從腦子裡趕走一樣,他抬手揮了兩下,清了清嗓子,“還有一件事。”
“拉塞爾達獸王使者已進入赫克爾領地。”
雲深看過這條最新的情報之後,將它和其他情報一起放到了一邊。那支近百人的車隊從離開獸人大部隊開始,行程就一直在偵查小隊的把握中,因為一開始就知道了他們的目的,這點人對戰爭進程也幾乎不會產生影響——至少在見到斯卡之前,因此追蹤並不緊密,而在進入赫克爾的領地後,偵查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轉到了狼人手中。雖說這支使臣隊伍很可能有兩個或者更多的力量天賦者,但斯卡有他的打算,雲深就不會去試探和插手。
放下絕密級的戰術方案,雲深拿起另一份文件,看了一會這份去年的戰爭總結報告,他翻到最後一頁,拿起筆,標出了一個名字。
一名穿著軍服的青年帶著兩名狼人成堆的迷宮一樣的原木間穿行,從木料的橫截麵中散發出來強烈樹脂氣味讓狼人們不斷打著噴嚏,打得連肺部都要抽痛起來之後,他們的向導終於在一堆原木前停下了腳步,有幾個人正在這裡取料,他們站在高高的堆頂,手腳並用地將一段合抱粗細的原木推了下去。
“奧格!老奧格!”
滾動的原木在楔在地麵的路障上撞出一聲悶響,翻了半圈,又向後一滾才停下來,這幾人從堆頂走下來,合力抬起這段原木放上長長的板車,板車車身一震,趕車人的短鞭在空中甩出啪的一聲,拉車的黑牛才緩緩邁出它的腳步。完成這件事之後,數人中一名赤著上身,肩膀寬闊,背肌隆起的半老獸人才轉過頭來,露出他臉上深色的虎紋。
他看了兩名捂著鼻子的狼人一眼,哼了一聲。
“總算來了。”
“總算來了。”
看著飄揚在視野中的白金色旗幟,阿奎那族長低聲說。